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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雅萱拒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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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季的一个旬休日清晨,旭日东升,归鹤隐早早地从归府来到画室,拿上自己精心创作的一幅花鸟图,急忙前往聚贤宅。到后,归鹤隐走进庭院,看见正在悠闲欣赏菊花的曾和培,便将花鸟图递过去。曾和培接过花鸟图,不解地问:“贤弟来此,不会仅仅是给曾某送丹青的吧?”归鹤隐说:“归某认识曾二多年了,情趣相近,志趣相合,却只在曾二庆贺乔迁之喜时送过一幅山水图,此外再无任何相赠,心里甚感内疚。这幅花鸟图是归某专为曾二所创作,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曾二多多谅解。”曾和培说:“贤弟何出此言?贤弟丹青享誉大唐内外,不少胡人都是慕名前来购买,很少轻易赠与别人;今日能够赠与曾某,曾某已是万分感激,怎敢妄加挑剔?贤弟快进厅堂歇息。”归鹤隐忙摆了摆手,说:“曾二不必这样。归某经常呆在室内绘画,早已心生烦闷,还是觉得庭院的石凳好。”说完,上前坐下。曾和培也不阻拦,跟着坐在另一个石凳上,随后喊了一声:“九儿,倒茶!”刚关上庭院大门后过来的薛九儿答应一声,上前倒了两碗香茶。

曾和培将花鸟图放在石案上,缓缓展开,仔细看去。整幅丹青全景是一个不知名的宽阔池塘,碧叶连天,浮萍丛生,野鸭畅游,一朵朵鲜艳的红色荷花或含苞,或初放,或盛开,显得错落有致;唯有一朵醒目的洁白荷花傲然挺立在中间,朝阳吐蕊,迎风送香,仿佛离尘绝俗、隔污避秽,大有一副众人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势;空中一对蝴蝶正围绕着白荷翩翩起舞,久久不愿离去;最上端则有一只孤零零的燕子,正在奋力展翅飞翔。归鹤隐也看着丹青,说:“此幅丹青名为《白荷孤燕图》,曾二可知是何含义?”曾和培略一思索,说:“曾某当然知道,红荷寓意喜庆、艳美,白荷寓意孤芳、落寞,孤燕寓意离群、无助。贤弟专程将这幅《白荷孤燕图》赠与曾某,必是有着特殊目的,还请实言相告。”归鹤隐犹豫片刻,说:“曾二,今日归某前来确有特殊目的,这就实言相告:归某已在观音山山顶建好别墅,准备长期定居,不再返回归府。”

两年前在观音山农家草堂时,初次听到归鹤隐说,自己对归家的衣食住行不甚喜欢,感觉不到快乐,以及后面说的“每次来到草堂,就有一种真正回家的感觉”等话语,曾和培还一直以为,这些只是归鹤隐向二位老人说的客气话,并未放在心上;万万没想到,归鹤隐不但早已有此体会,而且两年后已建好别墅,准备长期定居;不禁大为惊讶,说:“贤弟为何如此?难道山上真的充满魅力,能让贤弟久久难以忘怀?贤弟不再返回归府,那归家人都同意吗?贤弟可要三思而后行啊!”归鹤隐平静地说:“曾二早已知道,归某禀性喜欢清静自由,不愿受到束缚限制。归家是豪门贵胄,颇多规矩准绳,时常宾客盈门,难以安宁下来。”曾和培说:“贤弟此言差矣。不要说归家这种簪缨门第,就是曾某这座只住有三人的聚贤宅,也还定了一些规矩。早在战国时期的孟子就说过‘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连古人都清楚没有规矩是不行的,贤弟却是这般排斥,是何缘由?另外,归家时常宾客盈门,正说明了归家能够聚集人心,乃是大好事情。曾某将这小小的宅院取名聚贤宅,顾名思义就是希望能够聚集天下贤士,品茗饮酒,谈古论今,不亦快哉!贤弟并非康一松那种畏手缩脚、沉默寡言之人,怎会不愿结交四方宾客?”归鹤隐淡淡地说:“归某今后隐居山林,独享自然之乐,不再被凡尘俗世的各种喧嚣所困扰,轻松随意,悠闲洒脱,逍遥自在,恬静淡泊,这才是人间真正的乐趣啊!”

曾和培仍然无法理解,说:“暂时居住山林,独享自然之乐,本也无可厚非,可是贤弟不再返回归府,归府的祖父祖母、长兄长嫂、二兄二嫂,还有远在长安的父母,他们难道都同意吗?如果不同意的话,贤弟固执己见,岂不会伤了他们的心?”归鹤隐微微一笑,说:“曾二或许有所不知,自从归某在外租房绘画以来,归家老小便已明白归某性情与常人迥然不同,也曾劝过多次,无奈归某天生使然,怎能人为改变。有道是,天意不可违,违者必遭罪;他们发现再劝也是无用,只好遵从归某意愿;毕竟归某上面还有二位兄长,都已成家,生儿育女,勿需担心归家绝后。归某前半生无法选择,只能随波逐流、忧愁烦闷,但归某后半生定要遵从本性,隐居山林,生活在鸟啼花开、莺飞草长的环境里,才能不枉来到人间一趟。”曾和培长叹一声,说:“唉,实不相瞒,在整个江南七子中,曾某原先觉得贤弟无论才能,还是品德,都是出类拔萃、超群绝伦的,为此还很庆幸遇到贤弟,是曾某之福气,定要倍加珍惜;却没想到,贤弟还会有异于常人之追求。”沉默一阵,又说:“曾某有个建议,不知贤弟可否考虑?”

归鹤隐说:“曾二但说无妨。”曾和培说:“贤弟执意居住山上,倘若曾某强行劝阻,只怕会伤了兄弟情义。曾某建议:一年内,贤弟六个月居于山上自己的别墅,六个月居于曾某的聚贤宅;这样既享受了山林之趣,又满足了人间之乐,行否?”归鹤隐哈哈一笑,说:“多谢曾二此番好意,请恕归某实难从命。”曾和培不解地问:“却是何故?莫非贤弟顾虑居于聚贤宅,会干扰曾某及家人的生活?”归鹤隐摆了摆手,说:“非也,非也;归某一人独处惯了,不管居于哪里,都喜欢清静自在。曾二的聚贤宅是曾二和沈娘子的生活之处,归某怎敢贸然介入,不妥!不妥!”曾和培也觉得这个建议甚为唐突,想了想,又说:“也好,曾某尊重贤弟意愿。不过,曾某有件不解之事藏在心里很久了,此时能否向贤弟一问?”归鹤隐说:“曾二请问便是。”

曾和培小心地说:“曾某的这件不解之事原本一直藏在心里,并不打算说出来,只是贤弟即将居于山上,估计以后下山次数较少;曾某由于公务在身,也不能经常上山和贤弟相聚,因而此时这件不解之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一旦说出来冒犯了贤弟,还请多加谅解。贤弟以前曾说,遇到一个心动之人,无法和她结成伉俪。个中缘由,曾某不想探究,只是很想知道:能令贤弟心动之人,究竟是哪一位神奇女子?”归鹤隐微蹙眉头,思索片刻,说:“曾二所说完全正确,归某居于山上,一年之内,计划只在春秋两季各下山售卖一次丹青,购齐生活所需物品,其余日子均不下山。曾二提出这件不解之事,本属情理之中……。也罢,归某告诉曾二也是无妨。其实曾二早已认得这位女子,还多次和她相聚。”曾和培猛然一惊,瞬间脱口而出:“柳雅萱?能令贤弟心动之人,居然是柳雅萱?”同时恍然大悟,又说:“难怪两年前,包括各自家眷在内的江南七子,以及两大才女柳雅萱和明紫香,一起来到聚贤宅;饮茶期间,内人对曾某说,那个柳雅萱和对面的归鹤隐互相对视时,眼神都很特别;曾某看了,也感到非常奇怪;现在回想起来,这才知道其中缘由。”

归鹤隐说:“数年前,归某和柳雅萱是在原名元真观、现名紫极宫的后面园林弹琴时偶然相识的,第一次见面,仅聊了几句话,彼此就已心心相印,难以忘怀。后来,我们二人经常约好日子,一起来到紫极宫的后面园林见面,不是弹琴,便是聊天。可惜啊,归某终究福气太浅,无法和柳雅萱携手到老。”曾和培心想:“这下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扬州三大才女中,只有柳雅萱格外欣赏我,初次相见,就邀请我进入她的闺房?原来她已清楚,自己是青楼女子,归家是缙绅簪缨,断然不会让归鹤隐娶自己为妻的,所以仰慕有才之人,渴望自己以后能有个归宿;加上之前听易连瑜多次推荐我,这才主动暗示喜欢我,情愿做我的小妾。如此说来,我应该直接向柳雅萱说明,我也喜欢她。只要她一同意,我就立即帮她赎身,然后娶她为妾,好好相伴一生。”归鹤隐又说:“归某和柳雅萱相爱之事,原先除了告诉易连瑜外,就再也没有告诉其他人,包括曾二也是,因为归某实在不忍心伤害柳雅萱的名声。归某破例告诉曾二,也是出于信任所致。”

曾和培有些心不在焉,附和说:“是啊,柳雅萱美艳绝代、才气过人,整个大唐都是极其罕见。那贤弟和柳雅萱相爱了多久呢?归家可否知道此事?”归鹤隐说:“若说感情上的相爱,归某几乎维持到曾二认识柳雅萱时。不过,有件事说出来,也不知曾二相不相信,归某在和柳雅萱相爱后,尽管情意浓浓,却一次也未曾碰过她;即便她的那双纤纤玉手,归某也仅是凑近看看而已。”曾和培颇觉意外,问:“却是为何?”归鹤隐苦笑着说:“答案就在曾二的后一个问题里。”曾和培说:“归家知道此事后,强烈反对贤弟和一个青楼女子在一起;而贤弟也清楚,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最终都不可能将柳雅萱娶进归家,所以……”归鹤隐说:“曾二只说对了一半,归家根本就不知道归某和柳雅萱相爱之事。”曾和培一愣,问:“归家不知道贤弟和柳雅萱相爱之事?”

归鹤隐平静地说:“正是。由于不想伤害柳雅萱,归某就对归家人进行了试探,故意说自己有个朋友也乃富家子弟,喜欢上了一个青楼女子,遭到家人强烈反对,心里非常苦闷,便向自己倾述,希望自己能够帮助抉择,他是违背家人意愿娶青楼女子为妻,还是顺从家人意愿将青楼女子放弃?归家所有人听后,几乎众口一词地赞成将此女放弃,理由是倚门卖俏之女岂能进入簪缨世族;当时,归某的心一下全凉透了。”曾和培无言以对;这种事情十分普遍,就是本人尚未婚配,父母也很难同意本人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至于娶谁为妾,倒是一件小事。

二人安静下来,端碗饮茶,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曾和培轻声地问:“贤弟准备隐居山林,不再返回归府,易连瑜、陶简、莫昱鼎、古桥、康一松是否知道呢?”归鹤隐说:“归某已陆续告诉了他们。为了表示尊重,归某今日特意登门,告诉曾二此事。另外,归某昨日去了紫极宫,交给高道云鹤子一封书信,请他转交给柳雅萱,书信里写了归某即将隐居山林之事。隐居山林后,归某希望曾二和易连瑜等人来观音山游玩时,常来别墅歇息,归某保证美酒佳酿招待。”站起身,又说:“时辰不早了,曾二或许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归某打扰多时,这就告辞了。”

曾和培也不挽留,站起身,送归鹤隐到门口。归鹤隐说:“曾二敬请留步,归某去了。”曾和培说:“贤弟走好。以后我们就在山上见面了。”归鹤隐真诚地说:“归某恭候曾二的到来。”说完,转身大步朝前走去。看着归鹤隐渐渐远去的背影,曾和培心想:“归鹤隐执意隐居山林,肯定跟和柳雅萱相爱之事不被归家接受有关。柳雅萱?对啊,我应该早去怡春楼,告诉柳雅萱,我喜欢她,愿意帮她赎身,然后娶她为妾;估计她听了,定会开心不已。事不宜迟,我赶紧去找柳雅萱。”

过了半个时辰,曾和培到达怡春楼,随即上楼,前往柳雅萱的房间。正巧,柳雅萱刚给客人唱完歌回来歇息。

饮了几口香茶,曾和培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说:“萱儿,说句真心话,其实我已经、已经喜欢你很久了,愿意帮你赎身,娶你为妾。萱儿,请你放心,我曾和培今生今世都将好好地照顾你,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萱儿,你答应我,好吗?只要你一答应,我立即就找假母办这件事。”说完,用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痴痴地看着柳雅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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