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40 晚香
易感期和发情期几近重合的两人迷失在波澜壮阔的江北。这个季节江北最为暴动不安。窗外亢奋的蝉鸣从早到晚从不停歇, 就连树荫晃动的幅度都满溢燥郁,梅雨季带来的闷热暖流搅动暴雨倾盆,暗香浮动, 迷雾掠影。
这场无序的混乱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严笑好不容易从溺亡中获得喘息,她望着头顶上的帷帐,觉得荒唐又好笑。
这真不像她。
“……你做什么?”察觉到乐殷南想要起身, 严笑侧身看向她。
乐殷南状态很糟糕。
结束了易感期, 四肢挣脱锁链的痛觉重新席卷而来。
她试图撑起身体, 剧烈的痛觉让她手腕疲软, 重重跌落在床上。
乐殷南放弃了挣扎。
她别开严笑的视线, 觉得脑袋有些发晕,梦呓般地问道:“你吃药了没?”
严笑:“……”
她没想到乐殷南恢复理智后想到的竟然是这件事!
看来上次意外怀孕给她的冲击比想象中的要大。
严笑表情复杂:“没有。”
乐殷南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但不需要。”严笑说, “之前给你喝的汤药里也含有避孕功效。”
乐殷南:“……”
严笑这是早有预谋?
她纳闷了半晌, 闷闷回了句:“那就好。”
严笑笑了下:“这么不想我怀上你的孩子?”
乐殷南觉得自己出于失控的边缘, 她无比疲倦地说道:“都这种时候了, 就不要故意歪曲了。”
她顿了顿:“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严笑张开手掌,穿过乐殷南散落的长发, 感受到发梢流水般从指缝间滑落, 冷不丁说:“可惜了这么长的头发。”
“什么意思?”乐殷南不解。
严笑说:“你就不想问问现在外面是什么局势?乐小将军可是中弹失踪,生死未卜,疑似身亡呢。”
“现在你的旧部满大街都在找你,你一出面, 好不容易稳定下三足鼎立之势便会失去平衡,旧部会追随你, 南军和万宁军都会对你出手,乐振北交出的名单也毫无意义了,说不定还会在京城牙痒痒军队都被你一人抢走了。我衷心建议您谨慎出行, 不要诈尸。”
乐殷南听懂了。
这是要她乔装打扮,保持低调的意思。
对于这个局面她并不意外。
或者说,自从她亲手.枪毙十七的那刻,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包括乐行检死亡,她只是履行“乐殷南”的本能,下意识地想要去找凶手。
但比起愤怒和伤痛?
乐殷南更多感到的是无尽的空虚。
“我十岁那年被带到乐家,起初乐行检不知道,我们这些买来的奴隶被安置在柴房里,像条畜生一样被统一清洗,测量,等到新制服制成,我们被训练成一支勉强可以看的队伍后,才能见到督抚。”
毫无征兆的,乐殷南开口了。
她的声音低沉无比,像是夜晚静谧的溪流。
“起初我想过逃跑,但乐王府太大了,我没找到出口,却意外发现了通往前院的小路。我经常在书房外看到一个身穿华服的男人教一个小女孩读书,写字,后来见面了,也会看他在训练场教她如何拿枪射靶。”
乐殷南嘴角扯了抹笑容。
“甚至在某天晚上,我听到从大厅里传来的异域曲调。那时候唱片机还是个新鲜玩意,明明他不爱这些无用的新曲调,但他却在女孩的执意下认真回忆着他赴外国考察时学到的舞步。”
“他是小孩的父亲,完全没有乐王的样子,他们在一起是那么的……自在,快乐,就好像世界上所有幸福美满的人家一样。”乐殷南手背盖在眼睛上,嘲讽道,“他还教她如何跳舞……真是不成体统。”
“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是我父亲。”
“乐行检……他给了我名字,让我接受了与乐家相称的教育,但他从未牵过我的手,从未教我拿过枪——就连读书,对外我也只是乐振北的近侍。”
乐殷南觉得手背有些濡热。
“我认为我做得足够优秀就能让他正眼看我一眼,他也从未否认,甚至私底下还会叫我‘孩子’。”
乐殷南手臂颤抖:“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
她以为乐行检给了她一个家。
但乐行检直到死的最后一秒,都在把她推向火坑。
——至于那封写给乐振北请求她在朝野上为她求情的信,也不过只是“求情”罢了。
更何况乐殷南根本就不知道信的内容。
曾经她对乐行检坚信不疑。
但直到乐行检中弹的那瞬间,一直支撑乐殷南行动的信念顷刻灰飞烟灭。
乐殷南突然涌起一个念头:
‘也许那封信是让乐振北置她于死地。’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阴魂般挥之不去。
就连严笑一开口都是“乐振北如何如何”,让她“识时务”,让她“不要诈尸”,让她“不要破坏好不容易商谈的平衡”。
乐殷南知道,严笑看似玩笑的一句话,既是警告也是威胁。
只要她流露出任何不愿意,严笑有一万种方法让她妥协。
且不说她体内还有严笑下的三年毒素,就她现在的身体,恐怕以后连站都站不起来。
没有人在乎乐殷南的想法,也没有人征求乐殷南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