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何家院子里有一口大石磨盘，还有一头驴，这是何母还在世时给家里置办的，何家做豆腐都有赖于这两样的帮助。
何家的磨盘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现在也正咕噜咕噜转着，一个少女站在一个大桶边上，时不时吆喝一声催促毛驴往前走，然后看着时机舀一勺豆子倒进磨盘顶上的小洞里。磨出来的豆糊缓缓流进地下的小桶。
少女正是何山水，十岁的脸还很稚嫩，但面无表情，甚至带着沉稳严肃，磨豆子的活计十分娴熟。见装豆糊的小桶满了，快速一提一换，一点儿豆糊都没有浪费。
沈瑶看着忍不住惊叹，发出了一点儿动静，何山水抬头看过来，对视的一瞬间，沈瑶甚至感觉对方的眼神有些戒备。但她还没想明白对方在戒备什么，那目光就收回，变得淡淡的：“来买豆腐的？”
沈瑶莫名拘谨，点点头，把手里装豆子的碗抬了抬：“我想用豆子换一点豆腐。”
何山水把木勺放下，走过来接过她的碗，问她：“要换几块？”
沈瑶刚想说，顿了一下就改口：“一块豆腐要多少钱？用豆子怎么换？”
何山水便当她小孩子好奇，不在意地回道：“一块豆腐一文钱，一斤豆子换两斤豆腐，你这一碗，差不多换三块豆腐。”
沈瑶想起自己昨天想到的法子，便道：“那我再给你七文钱，一共换十块豆腐。”
十块豆腐不少，很少有人一下子买这么多的，而且还用现钱。何山水有些意外，多看了她一眼：“你有钱？”
沈瑶掏出随身的小钱兜，掏出七个铜板。何山水接过钱，转身去了屋后头，很快就拿了十块豆腐出来。
这么多豆腐，沈瑶带来的小碗是装不下的，所以何山水找来一个小臂宽的小篮子，里面铺一层树叶再放豆腐：“记得回头把篮子还给我。”
沈瑶点头，不过她接过豆腐并不想走，还探头往院子里面看，主要是看着那头悠哉的驴。
或许因为刚做成一笔不错的生意，何山水对沈瑶也挺有耐心的，见她好奇，就说：“你想进来看看吗？”
沈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然后跟在何山水身后进了院子。长涧村只有两头牲畜，一头是村长家的牛，一头就是何家拉磨的驴。大型牲畜不好养，不仅贵，养活还费不少粮食，长涧村大多家庭会养禽类，比如鸡鸭，但没有人能养得起牲畜，所以沈瑶很好奇。
她动了动小手，又怕怕的，扭头询问何山水：“我能不能摸摸它？”
何山水往磨里倒了一勺水：“摸吧，它不咬人。”
沈瑶就放心一些，大着胆子轻轻摸了一下驴背。见它仿若无觉，便又摸了两把。过足了瘾才收回手，开始琢磨这个磨盘。
磨盘可不便宜，村里只有何家有磨盘，有人想磨点面什么的还需要来何家借，自然不会空手来，大多也会带点菜蛋之类的。
沈瑶观摩了一会儿何山水干活，问：“山水姐姐，做豆腐赚钱吗？”
何山水愣一下，她年少老成，很早就和父亲一起做生意了，所以见得多了也容易想得多。此时她怀疑人家是遣了小孩子来试探，这事在村里也不罕见，毕竟她家以此为生，村里人都知道豆腐肯定是能挣钱的。还有不少邻居来攀关系，要学做豆腐呢。
所以，她略带谨慎地回答：“能挣一点。”
沈瑶不知道何山水的想法，顾自地说：“不知道和做竹编比，哪个更挣钱。”如果豆腐更挣钱，她家也可使试一试嘛！
何山水这下知道沈瑶是谁家地孩子了，村里做竹编能拿出去卖地只有一家，她忍了忍，没忍住：“你娘做的竹编在县城不是卖的挺好的吗？”
沈瑶叹息一口气，语气很成熟地说道：“还行吧，但是供我上学还是不够。我二哥说一本书特别贵，要一块银子呢，我家都没有几块银子。”
何山水平日只埋头干活，不怎么和村里人交往。只偶尔从来借磨盘的人嘴里听几句，或者从父亲那里知道一点，她也只知道沈家好像想要供孩子读书，并不知道读书具体多贵。
平时她对村民不怎么说话，但此时对着年幼的沈瑶还是露出了一点好奇：“读书这么贵的吗？”
沈瑶点点头：“贵。一年给学堂的束脩是五两，然后买纸，买笔，砚台啊墨啊，还有书，都可贵可贵了。”
随着年关将近，沈母和姚氏不止一次在算明年要花多少钱，所以沈瑶现在也知道许多。也导致沈瑶做生意的规模越来越大，不再只满足于一次只赚十几文。现在还在想着其他挣钱的办法，比如做豆腐。
何山水第一次具体了解读书的价钱，思索了一下，道：“你家既然供不起，为什么还要你去学呢？你跟着你娘学竹编，以后也能养得起家里了。”
何山水就是这么想的，现在跟着爹学豆腐，并且打算以后长大了也和母亲一样，靠豆腐养家。
沈瑶却是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不仅是沈母和她说，她的梦也是这么告诉她的：“读书多好呀，可以识字，懂道理。书铺里那么多书我都能读得懂的话，我就比别人懂得多了，这也是本事。”
她说：“我娘说，小筐姐姐现在在自家铺子里记账，就和账房一样，那是只有读书的人才能做的。县城里大铺子的账房一个月工钱有二两呢，我家得做多少竹编才能挣到呀？”
何山水也跟着想，二两银子，她家得做多少豆腐才挣得到这么多钱呢？
张寡夫做了一批豆腐从后院走出来，就看到女儿罕见地和小孩子在聊天，一时震惊。
自从何母去世之后，女儿如同一夜长大，不再出去玩，整天只想学着干活。他自然觉得女儿这样很懂事，但也同时觉得心疼担忧，几次想让女儿出去玩，但没一会儿她又自己回来了，说和村里孩子玩不到一起，还不如在家里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