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雪莲

结束了。

解除了无限接近神明本质的丑恶姿态，即使是怪物的十米身躯也无法继续维持，芒斯忒斯提又变回了两米的狼兽模样。

当光褪去，就只有不变的黄昏和暴雨，就连风离去的轨迹也被掩盖。

他抬手为跪坐在身旁的伊丽安娜遮挡着大雨，芒斯忒斯提望着少女的侧脸，罕见地有些怅然。

“烧光了啊。”

伊丽安娜点头：“烧光了。”

芒斯忒斯提想起了那些灵魂对他说过的话，他闭上眼，听见了无数真挚的感谢。

他点点头：“虽然你们已经解脱，但这仍有我的过错。”

“我们的。”

“嗯。”

芒斯忒斯提无法在美神的体内将夜厄彻底杀死，所以他首先要将美神的世界破碎——这样的后果就是他再不敢维持那样的姿态，不然神性一般的下沉与阴暗就会席卷整个普罗维登斯。

在美神的世界内，那仅仅是“影响”，到了外界，就会正式变成“徊响”，届时，那才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而正常状态下，即使是江烛和陈赠愿都会被全力驱动的夜厄碾碎，更何况伤痕累累的他？

是他输了。他没有料到“姐姐”的存在，所以一开始就是必然。

芒斯忒斯提看向远方。

夜晚将所有力量都用来维持夜厄的灵魂，即使是以夜来香与自身的崩溃为代价都毫不犹豫，有她在，杀死夜厄已经成了不可能。

他们就这么远去，离开了残破不堪的战场，想必在那样的速度下，已经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吧？

——虽然说着要把人撕碎，可撕是撕碎了，人没死，气没消，反而多了很多惆怅，这算什么？

一阵脚步传来，芒斯忒斯提和伊丽安娜看去，一个手持直刀，大裘染血的男人朝他们走来。

伊丽安娜看不见他的模样，却见得到那不比夜厄少多少的，哀嚎的灵魂。

“都不是什么好人呐。”

陈赠愿的脚步顿了顿：“我确实不是。”

他摊开双手，将自己的破碎与虚弱毫无保留地显露，此时，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刀，都已经满是裂痕，让人不禁怀疑他会不会在下一刻粉碎。

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问道：“四弟……江烛他，走的时候，可有遗憾？”

芒斯忒斯提看着他血色的眼眸，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没有筋疲力尽的疲倦，甚至连悲伤都没有。

只有一片空无。

可芒斯忒斯提已经，再也不想对任何人，露出怜悯的眼神了。

他想着烛龙最后的视线，轻声道：“十分遗憾。他应该，有非常想见的人。”

即使是江烛最后的低语中，也充满了遗憾——芒斯忒斯提一直在等，等江烛说回去帮忙看看她的女儿，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再隐晦地倾诉自己的离开。

即使芒斯忒斯提这模样不能见人，可伊丽安娜很好看啊。她对别人偶尔会有些刻薄，可对小孩子，应该也是温柔的吧。

可江烛没有，他只是让他们早点离开，没提到陈赠愿，没提到那句“帮帮他们”，没提到那个叫小菀的孩子。

陈赠愿沉默了半响，他下意识地双手交叉，分别抓住厚实的大裘，把自己狠狠裹紧，良久，才发出了嘶哑的嗓音：“这样啊……”

“先是三妹，她原先就魂魄有缺，在西王母内被抽走灵魂，走得无声无息，然后是晚秋，被葬花和夜厄一齐打碎花魂，临走前，拜托我毁掉尸体，免得沦为花奴……如今是四弟……”

像一个絮叨的长辈自言自语，陈赠愿猛然看向芒斯忒斯提，睁大空洞的眼眸：“他生前如何？”

指的是钟山之烛内，那个肉体尚未消亡的生前。

芒斯忒斯提回忆起那漫山遍野的尸体。

“烛龙尸前，有难以计数的【花苞】，还有近四十个【绽放】，都是尸体。”

在战斗中接触了夜厄的本质，他已经知晓，那些四翼恶魔基本等于夜厄的紫茉莉分身，各个都有规格内的绽放顶级实力，某种意义上，夜厄的军队就是他一个人。

这样的恶魔，他看见了十几个，剩下的则是葬花控制的花奴。

全部死于烛龙手下。

“哈哈……”陈赠愿的眼眸亮起，他干巴巴地笑着，似乎想要像以前一样，为师弟的辉煌战绩祝贺，剩下的笑声却好像被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渐渐没有了表情。

笑得微躬的腰渐渐直起，像是从血海里走出一样。

欧石楠回来了。

“见笑了。”他抿了抿唇，站得笔挺，对二人点头，“四弟可有对你们承诺什么？我会尽我所能。”

芒斯忒斯提看了眼伊丽安娜，后者同样向他做出了“看”的动作，心脏搏动，他顿时知晓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