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百合

第一秒。

是澎湃，昂扬，以至于排山倒海的气场，说是气场，也可以理解成能量波动——无论是花魂的绽放，灵魂的燃烧，还是地狱，以及种种无以名状的，作为“强者”本身自带的影响，它们一切的一切汇聚在一起，都化为了蒸腾的紫光，在恶魔的身边……幽咽。

这紫色就是唯一的光了。

在夜来香的保护范围外，是看似“黑暗”，实则无光的环境，恶魔唯有用自身的灵魂作为观测器官，才能看到那简笔画一般的类人形象。

无数粗长不一的笔刷在虚空中画出杂乱的“黑色”线条，在勉强组成“头部”“身体”“四肢”的轮廓后，又在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用“白色”点出两个圆圈，在“嘴部”又用“白色”勾勒出半个西瓜的模样，而这“眼睛”“嘴巴”内部却没有任何填充，只有一片虚无。

在线条“左胸”的部位，则是有一道用“黑色”涂描的，一眼就能认出是“疤痕”的轮廓，在“疤痕”的内部，是吸收着一切光暗，涌动着无边负面的深渊漩涡，漩涡内，有一株花朵若隐若现。

“右肩”的部位，坐着一个画风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黑发少女。

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有无边的恶意作为“能量”的概念，有名为“下沉”的影响因怪物本身的存在而诞生，它们有足以构成气场的东西，缺偏偏没有半点气场。

甚至称得上平凡。

只要关闭一切观测手段，不去“看”它们，就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如果它们没有对恶魔产生敌意，倘若夜厄闭上“眼”，那即使是以现在这样的状态，他依旧无法感觉到怪物的存在。他只会受到“下沉”的影响，却自始至终不知为何。

就好像，一个普通人闭上眼，就自然无法看见另一个人，这理所应当，却绝不该出现在这般超凡的徊响。

——恶魔的气势排山倒海，就像璀璨的明星，他此时的能级已经无法用数字形容，光是存在本身就是至高至上的代名词。

——怪物仅仅只是怪物，它的能级是“无”。

群星再如何耀眼也无法撼动夜空本身。

第二秒。

怪物与少女瞬间消失，在同一瞬间，周围的信息流被恶魔尽数捕捉，他几乎没有花费时间就对其完成了一系列解析，可他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六翼激起足够拍死十个陈赠愿的紫色波纹，无死角地朝周围扩散，与此同时，恶魔的灵魂被套上了三千六百重叠加花阵，包含了“反伤”“诅咒”“同化”“毒素”“幻境”“自爆”等等不重样的功能，而他的体表，则是套上了四万层“阻隔”花阵与两万层“新生”花阵，两种花阵相互交织，犹为一体。

第三秒。

怪物的身躯从虚无中浮现，六翼的波纹没有对它造成任何影响，天堂的花瓣凭空洒落，恶魔周身花阵所受的“下沉”影响猛然加深了数倍，它摈弃了一切杂念，仅仅是本能地将自身所有称得上“力量”的东西注入了掌中，而肩头的少女则将其塑造成型。

虽然仍在塑造过程中，但怪物手部的线条已经逼近了恶魔的花阵，而此时最外侧的“阻隔”花阵以千百万倍的速度腐朽凋零，本该持续数百年的造物仅仅是一瞬就已经濒临毁灭，它本该无力阻挡怪物的进攻，可内侧的花阵“新生”却硬生生让“阻隔”苟延残喘着没有立即消亡。

剩余一万层即将毁灭的“阻隔”与两万层完好的“阻隔”将怪物的线条拦截住了一刹那。

第四秒。

外部的合计六万花阵全部破灭，怪物掌中的力量已经初步成型。

那是一条……直线。

从组成手部的线条中，延伸出的直线。

这条直线突破了恶魔的肉壳，直直扎向了被三千六百花阵包裹的灵魂，而恶魔不闪不避，他高举双手，一把大剑在手中成型。

第五秒。

恶魔奋力下砸，大剑狠狠扎进了怪物杂乱的线条中，而随着怪物手中直线的不断突破，千百花阵的反击都蔓延到了怪物的身躯之上，一时间，组成其躯壳的线条不断翻涌。

第六秒。

怪物的“手”突破了所有阻碍，就像握住一根绳一样，攥住了恶魔的灵魂。

而恶魔的大剑四散为无数纷飞的花瓣，它们穿行在线条间，在少女漠然的“俯瞰”中，凭借近神的凋零之力，强行维持住自身形态，掠向了怪物显而易见的核心——胸口漩涡中若隐若现的花朵。

第七秒，第八秒，第九秒。

就像顽童熟练地撕扯本就破碎的布娃娃，非人的怪物将恶魔的灵魂狂乱地拆解，在它将那些肢体撕开时，却又给人一种“精致”的美感——它的动作看似粗鲁，撕扯之间毫不犹豫，绝无怜悯，在少女的指导下，那些破碎的灵魂却没有半点与本体的粘黏，这不是将棉绒撕碎的不规则残骸，而是一条一条构成棉绒的纤维。

夜来香的抵抗对它们来说是无比的可笑，它们将布娃娃抱进怀里以便撕碎，当然不会在意玩具绵软的小手碰到了自己的心口。

就这样拆解出纤维。

就这样把灵魂撕碎。

就这样，记得最初的口号，带着从未消减的气势，将敌人毁灭地更彻底，更愉快。

已经被撕碎了大半的夜厄终于明白，之前的六秒，只不过是怪物玩乐前的余兴，它们只是想看看恶魔能做到多少，当他的反抗无法带给它们乐趣后，它们就会自己制造愉悦。

就像现在这样。

再计算该死的秒数已经毫无意义了，汹涌的线条将恶魔的肉壳丢弃在一旁，只留下了一个人形的灵魂。

恶魔听到轻笑的女声：“让我也试试！”

于是那些线条就变得极其纤细，动作也轻柔了起来，就像母亲温柔地挑着针线，将残余的灵魂细致地拆解。

无比快速，却让人觉得缓慢，甚至是长久。

长久的寂静里，只剩雨声。

无光的世界垂下永恒不变的雨幕，灵魂的海浪被雨水打得哗啦作响，即使经历了如此恐怖的战斗，这片世界依旧稳固如初。

怪物看着少女拆解恶魔的灵魂，恶魔残存的意识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如果不是怪物带来了雨，想必这里，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

一阵不该存在的风从世界的尽头吹来，它带着海水的潮湿，于是大海就泛起涟漪，这与雨水无关，只由风起。

一阵空灵纯粹，又带着一丝拘谨的声音从风里传来，就像害羞的少女向旁人介绍自己中意的恋人。

“我可以把那些灵魂都还回去，那个，你们能放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