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芙蓉

“热身结束了。”

截然不同的声线交织在一处，分明是被大剑钉死的狼狈场面，这样的话语从怪物与少女的口中说出，竟显露出不容置疑的崇高威严。

它们宣告：

“准备好被撕碎吧。”

一声雷鸣从高天炸响，暴雨倾盆而至，这本该是由夜厄掌控的世界，却仿佛有神明的眼泪透过那美神之躯，流入这片黑暗之海。

激荡的闪电给黑暗带来第一缕光明，它在一瞬间照亮了恶魔深紫的双眸，他本以为少女会将更多的光芒带来，可是没有。

那是第一束光，也是最后一束。

少女黑发飘扬，她身穿内白外黑的长裙，跪坐在怪物的头顶，朝着面前虚空，点下了白皙的手指。

种下一颗芽。

而在她的身下，被刺穿心口的怪物，正有什么涌动着漆黑的色彩从伤口中绽出——正以全身力量镇压怪物的恶魔突然感觉镇压的“支点”脱离了感知，他拔出大剑，却只剩下了剑柄。

他没有去管自己的武器，而是怔怔地看着怪物与少女，先是难以置信，良久，良久，又露出释然的神情。

他看见。

杂乱的黑色线条组成类人的轮廓，像是孩童的抑郁涂鸦。

心口似乎永远无法愈合的创伤，仿佛无底的深渊，吞噬着所有的光与热，甚至包括黑暗本身。

圣洁的花朵在空中绽开，在雨里绽开……在深渊中绽放。

他感知。

人世间的一切足以称得上“负面”之物，无论是人给予定义的概念还是实际的有形之物，它汇聚成生命的体态，就在自己面前。

名为【夜来香】的至上花魂，此生第二次，自主全力地运转，数十亿的灵魂被花魂调动，准备好了随时将其压榨到彻底寂灭的程度，它还想做到更多，甚至是调动被封禁的剩余大半力量，却被主人的意志毫不留情地镇压。

最后。

在一切认识，一切知觉，所有感知的最后。

——是磅礴的神性。

“原来如此……这是怎样一尊神明！”

恶魔恍然地感叹：“是我小瞧了你们。”

没人理他。

少女又在线条的牵引下坐在了怪物的肩头，她在线条组成的耳廓低语：“他是不是想跑了？”

“没事。”涂鸦般的类人轮廓中传出层层叠叠的声音，如同琴弦的振动——怪物温和地对她说道：“他会全力以赴的。”

只要他不想死。

话音落下。

无数比黑暗更深邃的线条跃出一条条折线涌向恶魔，它们吸收光子，在黑色的视界中完全是不可视状态，恶魔仅能从花粉的浮动中勉强确认其轨迹，与此同时，与“负面”相接的，名为“下沉”的影响跨越了夜来香的自动阻隔，伴随着怪物的敌意一道，宛如神明天生的规则，毫不讲理地降临。

就像临近夜厄的周围就会逐渐“恶魔化”，就像倘若陈赠愿不加以控制，他附近的人都会逐渐变得自我厌恶抗拒他人——绽放态级别的神使仅仅是存在本身，就会对周围施加各种影响，而怪物也不例外。

恶魔在“下沉”。

肌肉变得松弛，体态变得佝偻，绽放的夜来香开始收束花瓣，眼中的意志在被强烈的力量所闲扯，要将他变得颓废，试图放弃。

无数线条在这一瞬间将恶魔彻底贯穿，它们突破恶魔的身体，钻入它的躯壳，自内向外地将恶魔层层裹紧，似乎想把恶魔包裹成与怪物一般无二的线条人形。

对此，少女与怪物只是静静屹立在暴雨中，既没有落井下石的打算，更没有嘲笑的意图。

既然说了要“撕碎”，那就一定要将猎物从肉体至灵魂，从细胞到意志，在其最完好的状态完全碾碎才行。

一个会被区区“存在的影响”击倒的对手，即使是胜利也不够尽兴，不够欢愉。

而夜厄，没有辜负它们的期待。

纵然肉壳一路奔向了下沉的“底端”，纵然永无止境的负面情绪仍在给思维器官施压，纵然数十亿灵魂被花魂压榨出更大的悲鸣，十六年如一日地在夜厄的灵魂中回荡，纵然，纵然自己承受的劫难已经数也数不清，依旧有畅快的笑声从线条中传出。

“我明白了！”恶魔用腐朽老迈的躯壳挣开了线条的束缚，他张开破烂的大翼，在雨中张开双臂，嘶声呐喊，尽是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