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蓝鸢尾
——已然越过的迷茫，无法再让芒斯忒斯提困扰哪怕片刻。
第三层花环下沉，没入浪潮之中，化为下一个地狱。
【永世沉寂的绝望】。
因为自己的弱小，无法摆脱外界的束缚，永远是他人的傀儡。
在死寂一般昏黄的世界中，永无逃离之日。
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刻苦地修行，在自己的头顶，也有名为【至高】的大山压着。
而至高之上，仍有【神明】。
绝望吧，夜厄——这是一个体系严明的金字塔，你无法想象金字塔的塔尖是有多么崇高，你以为的抗争，你以为的胜利，你以为的那次出逃，一切都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耍，甚至连你花魂的升华也在他人的计算之中。
你该怎么逃离？你无法逃离。
那便绝望吧。
在绝望中，结束自己毫无意义的一切。
“我觉得愈发搞笑了，夜厄，这让我很不耐。”
可是，奔跑中，有嘶哑的声音被遗落在浪潮里，传入恶魔的心中。
“这是你曾经越过的绝望——而今你却觉得能用它战胜我们？”
转眼之间，千米的距离在怪物的奔行中已经消弭无形，它赫然无视了三层落下的地狱之痛，茫然与绝望都被它所越过，唯有实质的疼痛还切实存在，但也被怪物的意志牢牢压下。
有少女冷静的声音传来：“所谓地狱，只是夜来香的徊响，即使真的跨过了六层地狱，其中经历者遭受的苦难与超脱也会变成了他的养料，这是至高级别的规则——他永远会比超越了六狱之人更加强大。”
“所以，芒斯，不用管别的——只要前进就好。”
恶魔低头，怪物已近在眼前。
他自嘲一笑：“我还是不擅长用这东西。”
还有三层地狱尚未降临，可这无关紧要，他本来就没打算靠这东西战胜怪物。
“那么来吧！”他朗声道：“就用【怪物】一般非人的扭曲之身决定最终的胜者！”
对此，怪物只是狞笑着踏浪而行，无数扭曲的荆棘在符文流转中刺破血肉，它们以怪诞到噩梦一般的方式分出生长着器官的脉络，覆盖住怪物的全身，就像为它覆上了一层满是口眼的铠甲。
此时怪物右拳紧握，犹如冲浪一般在海面上稳住身形，在简单的拧腰发力之间，足以将小山彻底轰塌的一拳跨越了声音的急速，在空中诡异的咀嚼声中，这一拳穿过了夜来香的花环，将一切的哀嚎吞入其中，作为开场的第一击。
暗紫花瓣汇聚而来，它们在恶魔的手中交织成了一把紫色的剔骨大剑，恶魔对怪物的攻击不闪不避，反而持剑狠狠地朝着怪物的胸口穿刺。
轰！
恐怖的拳劲穿透恶魔的躯壳，在他背后劈开了上百米的海峡，与此同时，怪物的胸口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咬住了恶魔的大剑，那利齿虽在大剑的前进中节节崩碎，又有黑红的荆棘在那张口中前仆后继地缠绕撕咬，眼看着就要被彻底缠住，恶魔不得不将剑拔出。
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怪物身上的眼球齐齐迸出了血红的丝线，它们死死凝视着恶魔，深渊般的恶意如同重锤砸落在恶魔的心头，而积蓄已久的花毒也在此刻彻底迸发，给怪物的精神压上了沉重的负担。
怪物两眼一黑，它死死盯着恶魔：“这就是你说的身体对抗？”
恶魔的思绪则是差点一口气飘到十六年前，他好不容易回神，就听到了怪物的质问。
他本想反称怪物那几百只眼睛比他光明不到哪去，但一想那确实是怪物的身体，只能作罢。
没有多言，怪物背后的荆棘交织成网，朝恶魔捕食而来，而恶魔的六翼亦是猛然扩大，化为刀锋与盾牌，将荆棘一一斩断阻绝。
明明都满是张扬的豪情，话里话外更是光明正大的唯有向前，怪物和恶魔却都不约而同地用出了种种阴狠的手段，招招都是冲着对方要害而去，怪物的荆棘更是凭借自己的灵活猛攻恶魔的下三路。
但到底还是恶魔更阴。
嗤！
伴随着一次险恶的穿刺，恶魔的大剑在挥出的瞬间缩小成细剑，骤然突破了怪物并不精细的自我防御，刺穿了怪物的左胸，那把细剑在下一瞬又恢复成了大剑的大小，在怪物的伤口内轻而易举地割出了更大更深的裂痕。
腥臭的黑红血液顺着大剑流下，滴落在恶魔暗紫的臂铠上，趁着怪物的猝不及防，他面无表情地压上了身体的全部重量，将山倾的巨力全部凝入剑柄，刹时间，七十三年的积淀酿成了足以称为“至高”的力量——以大剑为承载之支柱，六重充斥着哀鸣的地狱花环将过去每一位敌人的超越与死亡尽数化为纯粹的质量再度压下，崇高的神性担负着千万亡魂的怨念，将精心调理而成的毒素顺着伤口灌入怪物的身体。
在刀刃划破皮革的声响中，大剑穿透了怪物的胸口，将它钉在了神性、花魂、与无数重重叠叠永无止息的哀嚎中铸成的海底，而即使是其他至高神使也无法豁免的恐怖毒素也趁此在怪物的全身扩散。
“结束了。”恶魔微微喘着气，双手握着剑柄，俯视怪物，“你的经验不如我，固然有着接近神明的躯壳，却无法发挥出其中十分之一的力量。”
他认真凝视，希望从怪物的眼中看出一丝悔意，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它们毁灭，不用惋惜。
可并没有。
灵魂的海洋并没有完全淹没怪物的身躯，只见它的眼神依旧与来时一般无二。
它说：“你比我想象的有些太弱了，夜厄。”
“什么？”恶魔愣了愣，随后真诚地发问：“你在说笑么？”
因为怕被波及就换了个位置的少女从怪物的长发间探出头，她以一种近乎慈悲的语气对恶魔说道：“你所能动用的力量只有本该有的一半——甚至远远不到一半，不是吗？”
“是的。”恶魔坦然道：“所以呢？”
少女睁开眼，灵魂的辉光在惨白的瞳孔上印出倒影。
她怜悯地“看”着他：“我不是花瓶。”
下一刻，怪物喑哑的声线和少女轻柔的嗓音结合在一处。
“热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