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冰娇

狼兽与少女每行一步，都可以听到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或是悔恨地倾诉，或是愤怒的嘶鸣……数以亿记的死者迫不及待地朝两个生人释放自己的恶意，正如不断翻涌的浪潮，试图将它们吞噬，化作自己的一员。

可当浪潮渐渐淹没到狼兽胸口时，灵魂的海洋又在一瞬间止息，随后缓慢地、不舍地、颤栗地退下。

它们在害怕。

在害怕……真的将二人淹没。

“释放恶意是它们的本能，但它们同样在渴望。”无需芒斯忒斯提发表看法，伊丽安娜就已经平静地做出解释，“渴望解脱。”

沉默地前进了很久，芒斯忒斯提才轻声道：“它们得不到解脱。”

——弟弟或许可以，但我做不到。

目视着海面，芒斯忒斯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法给它们想要的安宁，没法把阳光带来，没法给它们任何美好的东西。”

“我没法给它们我自己都没有的东西。”

一直在强调芒斯忒斯提不是怪物，一直说着什么“只有你能做到”，一直在认同他的伊丽安娜，这次，却没有反驳的意图。

她欣然赞同。

“没错，芒斯。”她说：“你，我——我们都做不到这些。”

“但是。”她微笑着眯起眸子，指向前方。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芒斯忒斯提抬起头，一个神性的身影逐渐从海中浮现。

他露出微笑。

怪物露出狰狞的獠牙。

“我们带不来美好。”少女在它耳边轻声呢喃：“但我们可以撕碎带走美好的人~”

黑暗的空间中骤然响起一声爆鸣，亿万灵魂的哀嚎也被压下。

“你说得对，不过啊……”

在少女的欢呼中，怪物张扬地朝着敌人狂奔而去——它在一瞬间就掠过了无数海浪，扬起拳头就朝着那个该死的男性面孔上砸去。

在拳头碰到夜厄脸庞的前一瞬间，他保持淡然神性的面孔终于出现了一丝错愕——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怪物一拳将他的脑袋砸爆，血肉如雨般落下，而夜厄的无头身躯在半空中疯狂回旋了十几圈才落入海中。

“这种粗暴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了——你看着。”

……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未来的神明看似傲慢地放任猎物进入自己体内，实则是将其束缚在身体的牢笼中，以最为强大最为伟大的“神性本体”迎敌，将其彻底扼杀。】

事情本该是这样的。

——有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啊！！！”

伴随着难以置信的怒吼，无尽的海浪沸腾起来，夜厄的身影伴随着紫茉莉的飞舞，再次出现在海面上。

由灵魂重生的躯壳本应完好无损，可夜厄的脸上却出现了一道醒目的裂痕，从他的左颊扩散出蛛网状的纹路，几乎覆盖了他半张脸。

很显然，始作俑者就是面前狞笑的怪物。

眼看着对方还要继续给他一拳，夜厄急忙发动花魂，恶魔般的肉体装甲瞬间降临，在即将被爆头之前堪堪拦下了怪物的一拳。

代价，则是他的神性气质黯淡地几乎消失。

“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大小两双利爪僵持在空中，夜厄盯着怪物，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回答他的是怪物肩头的少女。

她面容平静，夜厄却能从中读出显而易见，甚至是刻意表露给他的嘲弄。

“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少女的视线微微移动，停留在夜厄脸上的裂痕前——夜厄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看出伊丽安娜的眼睛压根没有“视力”这种东西，可此刻她偏偏又像什么都看得见。

只听少女继续说道：“企图模仿神明的拙劣品？还是一个奴役了亿万灵魂却被一拳打碎本体灵魂的……”

她歪了歪头：“小丑？”

“……听着。”面对这样的讽刺，夜厄却反而平静了许多——这是因为他同样精通此道，自然知道羞恼毫无用处，徒增笑柄，“我们没有必要打起来，我们不是敌人。”

说话间，他的六翼微微张开，挡住怪物全身上下冒出的荆棘。

“你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即使是在这样混乱的年代也一定会有超然的地位。”

夜厄看着芒斯忒斯提，他的话竟显得有几分认真，甚至是诚恳：“在今天之前我们并不认识，我相信我们也没什么矛盾——我们完全没必要敌对——我们甚至能成为朋友。”

“朋友？”怪物说话了，他保持着与夜厄僵持的姿势，微微俯身，类狼的头颅极度靠近夜厄的脸。

“神性？”它仔细端详着夜厄，再次吐出两个单词。

它露出和肩头少女如出一辙的嘲弄笑容：“你就是靠这种连本质都没有的现象，妄图成为我的，朋友？”

随着怪物的一声冷笑，最后的神性散去。

夜厄，瞬间，毫无防备地，直视了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