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迷迭香
远方,抽着旱烟的城主猛然坐直了身体,他遥遥将目光投向野外,随后,眉眼低垂,面露悲悯。
他幅度极小地点头,又低声呢喃了些什么。
得到了持匙者的认可,虚幻被注入了一丝遗留至今的徊响,遗失在所有人记忆中的年代随着花魂的震荡悄然而至。
历史的大门就此洞开。
伊丽安娜承载的重量一下子高了数倍,她的双手降至小腹前,依靠双腿乃至轮椅的支撑才能勉强托起手中的门扉。
她眸子惨白,眉眼间却满是温柔的神色。
“芒斯,触碰吧,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
再无任何犹豫,芒斯忒斯提单膝跪地,庞大的身躯勉强与少女齐平。
他伸手,触碰少女手捧的门扉。
时空异位。
……
“魂归东岳,还因赎果。”
雨水在万千花魂的动荡之中以更加凄厉的姿态砸落,它们自黄昏中来,越过了残缺之中仍显崇高的巨大残骸,穿过了空中安宁的魂魄长河,最终,滴落在地上。
染上血红,然后化为奔腾血色的一部分。
滴答。
口鼻间的血液随着雨水一齐落下,腥味刺鼻,战场上血浆的味道甚至掩盖了各式花粉,双眼则被令人不适的暖意所包裹。
陈赠愿沐浴在河流般的鲜血中,他一身厚重的大裘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全身皮肤都鲜红泛黑,唯有手上的直刀仍闪烁着凛冽的利光。
此时,他却将素不离身的刀随手插在了地上。
血红的花瓣从不远处飘来,带来了一具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身体。
即使这具身体因为其花魂【覆盆子】的贴身庇护毫无损伤,可魂魄不存,也只能称之为“尸体”了吧。
他凝视着那双熟悉的漆黑眼瞳,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低声道:
“百花垂怜,元始长存。”
血色的花朵在虚空中绽开,轻轻一震,手中的尸体就此化为齑粉。
陈赠愿轻声念诵,送上最后的祝福。
“你与过去一笔勾销。”
在过去,战后安抚亡魂都是师弟的工作,如今他的魂魄已被葬花带走,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他这个做师兄的去做。
【还因】此次倾力东征,直接把“还因天”一整个天地都带了过来,只余下极少数人在极西后勤,陈赠愿早已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却没想到,如今,唯一活下来的只有他这个“大师兄”。
更没想到,摧毁还因天的,不是敌人,而是突兀暴乱的那数以十万计的葬花。
思绪稍止,陈赠愿闭上眼眸,再睁开时,已是一片鲜红。
他已经为下一轮厮杀做好了准备,再看空中那巍巍壮阔的魂魄长河已经开始流动,想必,他的对手也是。
果不其然,一个散布着不详气息的黑色利爪猛然朝着陈赠愿的面门抓来,空气后知后觉地传出惨烈的嘶鸣,与此同时,芬芳的香味比利爪更早撞上陈赠愿的躯体,猛烈的目眩感随之而来,陈赠愿头痛欲裂,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夜厄,我等你很久了!”
无需经过大脑的思考,陈赠愿在暴雨中站得笔挺,在利爪即将将他的头颅撕扯成四份的前一瞬间,他提起直刀,毫无花哨地将其架住。
他强忍着【花魂·紫茉莉】带来的痛苦,怒视着袭来的敌人,嘶声道:“葬花暴乱,你我手下的士卒造物根本无法在那么多花奴手下生存,你却对自己手下不闻不问,唯独只将我拖住,任由双方一起死绝,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黑色利爪的主人,紫茉莉的拥有者,他扇动着背后黑色六翼,血肉般的铠甲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无数暗紫色的纹路在他的血肉间延伸,流淌。
面对陈赠愿的怒斥,他只是微笑着:“你这死的人越多就越是好处啊,可这是战争——甚至是你发起的。”
神代序列六百六十六的至高神使【紫茉莉·夜厄】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既然是战争,死点人又算什么呢?”
回应他的是干脆利落的一刀。
陈赠愿懒得跟他解释“死在战争中和死在葬花手里哪个更有意义”的问题,既然眼前的疯子露出如此惹人厌恶的姿态,那他就顺着夜厄的心意给他一刀。
或者很多刀。
血色的花瓣自虚无中出现,它们以陈赠愿的身体为核心,瞬间扩张到了周围五米内的每一寸空间,在这一瞬间,陈赠愿的直刀晕开一抹血色,一股强大的斥力自刀刃传出,振开了夜厄的手爪,又伴随着直刀的上扬,带出黑紫的血。
随后,陈赠愿毫无征兆地探出左手,鼓荡的斥力在他的五指间膨胀加速,由心而发的伟力在瞬间凝聚,并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指数上升,他仅仅只是伸手,猛烈的飓风就已经在战场中央卷起,无数血色的花瓣在陈赠愿的徊响中飞扬。
周围十公里内仅剩的残骸在这一瞬间节节崩碎,而这仅仅只是陈赠愿抑制不住的余波,真正的力量,全部被压缩至了他周围五米。
这样的一击,直指夜厄恶魔之躯的心脏。
而夜厄只是保持着微笑。
在陈赠愿的左拳真正到来之前,就有血色的花瓣从口鼻耳之间钻入夜厄的躯体,剩余的花瓣则是硬生生在夜厄的铠甲上钻出一道道孔洞,在半空中汇成狰狞的洪流涌入,它们在瞬息之间就切断了一切神经,毁灭了一切能毁灭的血肉。
它们搅动夜厄的大脑,在他的内脏中穿行,给他带来极致的、非人的痛苦。
夜厄微笑着迎接毁灭。而后——属于他的徊响降临。
暗紫花瓣在他的肌腱中穿行,以更加猛烈的姿态将陈赠愿的血色驱除,随着紫茉莉的绽开,更加狰狞,更加可怖,同样,更加强大的非人躯体取代了那一千疮百孔的肉身,较于常态躯壳强大了数千倍的威压在一瞬间笼罩了陈赠愿消瘦的身体。
这是足以让大地坍塌百米的实质威压,却完全笼罩在陈赠愿一人身上。
而陈赠愿毫无动摇,只是挥拳。
下一刻,天摇地动。
淡紫的雾霭中,一个伟岸的身躯张开了它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