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迷迭香

伊丽安娜大口地喘着气，她强行撑起因为缺氧和寒冷而变得麻木的身体，爬到了芒斯忒斯提的胸口。

她拍了拍他的脸：“呼……你……怎么样？”

芒斯忒斯提呻吟着说道：“摔得有点疼……”

伊丽安娜一愣：“他没下重手？”

“没有……倒不如说那压根不算出手。”

“果然。”少女摸了摸下巴，“他早就认识我们。”

她很快缓了过来，露出思索的神情：“我的打算本来就是通过‘那个法子’自己去找信物，去见城主也只是想先聊聊他是怎么想的，顺便帮你问问你朋友的下落——我真没想到他会出手。”

“这倒是给我上了一课。以后得小心些。”

“我也觉得他似乎没有恶意……”芒斯忒斯提喘着气说道：“但是你压着我有点……喘不过气……”

伊丽安娜脸一红，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要我自己爬回轮椅？”

她的手脚已经彻底麻了。

最终芒斯忒斯提还是捻着她坐回了轮椅。

伊丽安娜把城主说过的话都转述了一遍，她特意留到最后才讲伊戈的事情。

“因为丧失目力，我对他人的话是否真诚有一种直觉般的判断。”她认真面对着芒斯忒斯提，“这方面不能说完全准确，但我觉得城主说的大概率是真的。”

沉默了半响，芒斯忒斯提嘶哑地说道：“他没有欺骗的必要。”

“我本就知道伊戈的消失有明显的问题，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找到他的。”

伊丽安娜接口道：“要不要再找——“

“——不用了。”芒斯忒斯提略显生硬地打断了她，“就像城主说的，他该出现时会出现的，事实上，我对他的去向也有一些猜测。”

他看着伊丽安娜：“要获得信物，你要怎么做？”

沉默了一会儿，伊丽安娜轻声道：“回到过去。”

“……抱歉你在说什么？”

伊丽安娜没有理会他：“信物是凋零协议的‘协议书’，是承载协议的道具。这世上花魂的能力千千万万，要是城主有心藏匿的话，我们不可能找到风信城的协议信物，更何况，我们还打不过他——唔，虽然咱也没认真，但确实是没打过。”

“所以。”她表情庄重，就这么如常地说出惊世骇俗的话语，“我们要回到过去，在协议签订前弄清楚信物在哪——换句话说，我们要成为签订协议的参与者，甚至成为协议的发起人。”

“我们要回到那失落的五年，不存于历史的【祸乱年代】，寻求一切的真相。”

说完，她静静地等待，准备回应芒斯忒斯提的疑问。

却不料，伤痕累累的“怪物”少年只是露出了一抹难看的微笑。

“太好了。”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语气里流露着极端复杂的情绪，其中最为明显的有希冀，还有残忍。

“我也很好奇，那记忆里空白的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丽安娜沉默地把玩着垂至胸前的黑发，她听见芒斯忒斯提最后的低语缓缓落下。

“我亲爱的弟弟……”

她微微仰头，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天穹即是黄昏。

昼夜又分别在哪？

……

休整一番过后，芒斯忒斯提已经恢复了两米的体型，身上各处的伤口也基本愈合。

“我可以自行吸收周围的花粉和雨，倒是你。”芒斯忒斯提看着闭眼凝神的少女，“不进食，真的没问题吗？”

“没有。”少女摇了摇头，合握在胸前的双手中溢出极香的味道。

芒斯忒斯提没再多问，伊丽安娜看上去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可他本人同样如此。

伊丽安娜救了他的命，让他再次有了活下去的想法，再次变成了“人”，他只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好了。”过了半响，伊丽安娜轻声说道。

她的双掌微微分开，变成捧的姿势，一朵朵花色各异，花朵较大的花卉就自虚空而生，与此同时，周围弥漫的香气更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难以言喻的美好芳香一缕缕地钻入芒斯忒斯提的大脑，不同于花限的刺鼻，不同于城主的侵略性，只有极致的沁人心脾。

疲倦与颓意一扫而空，美好的心绪自心头生起，芒斯忒斯提怔怔地看着伊丽安娜掌心所托之花，无数的美交织纠缠，从一连绵至了无限，又从无限堆叠至最后的“一”。

伊丽安娜动作温柔地捧着这朵花，她的手臂却微微颤抖，就好像承载了一个世界的重量。

这确实是一个世界——那难以说清颜色，只有无尽绚烂的花朵，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风信子。

准确说，是【花魂·风信子】

——一切被冠以【风信子】之名花卉的集合，阿姆斯特丹、安娜·玛丽、德比夫人、粉皇后、威尔拜卡、伊莎贝尔……这是承载了历史上所有风信子科，受神明之祝，而诞生的至上花魂！

它是风信子的世界！

它就是风信城的历史！

伊丽安娜无法找出凋零协议的信物，但她可以唤出通往历史的钥匙——此时她手捧的虚幻花魂，直接指向了过去那位花魂的所有者。

即使是在无限辉煌、神使漫天的神代，他的名也压住了几乎所有的神使，传遍了整个普罗维登斯。而在神代的最末期，神明陨落的那一刻，他更是成为了无可争议的至高至上者。

似乎只要他愿意，整个世界尽在掌心。

而他的广为流传的名讳，同样是——

“——【风信子】……”芒斯忒斯提低声呢喃：“这座城的名字果然跟这位大天主有关联……”

而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在风信城的十年从未有人提起的名字，顿时与伊丽安娜手中之花产生了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