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栀子
“呼……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要被甩飞出去。”
城主府门口，伊丽安娜略显不满地朝芒斯忒斯提做出了“瞪”的神情：“虽然我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但你只要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就可以了，不用那么着急，有凋零协议的限制，出不了大事。”
芒斯忒斯提则是有些不安地环顾一圈：“城主府旁边居然会一个人都没有……”
少女只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不过她现在对芒斯忒斯提的心理也略有了解，知道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就没再多说——这家伙刚刚走在街上怕是早就想扛着轮椅跑路了，得到了少女的指示就更加不用掩饰，恨不得一口气跑出这座城，跑到人迹罕至之地。
不过现实也差不多，城主府就在风信城的最东边，他这一跑算是横穿了一座城的距离，而城主府则正是那人迹罕至之地。
过去芒斯忒斯提只是知道这座建筑的存在，平时东躲XZ就已经是如履薄冰了，他万万没有胆子出现在“官方”的视野下。
当然，他现在知道了，虽然他这十年来从未见过“官方”，但“官方”肯定见过他。
此时，芒斯忒斯提看着眼前阴森的古堡，若不是正门口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城主府，他怎么都想不到城主府会是这样。
雨水击打在破旧的砖石上发出淅沥的声响，昏黄的光线自天穹洒落，沉闷与凝重伴随着莫名的气味钻入他的鼻尖，他感觉体内的荆棘都在不安地蠕动。
“城主……就住这里？”
“怎么，很怪吗？跟我说说呗。”
芒斯忒斯提这才想起来伊丽安娜看不见这景象，故而他绞尽脑汁地用几个生硬的词汇表达了城主府的阴森与诡异，伊丽安娜简单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芒斯忒斯提终于用尽毕生所学说完后，他已经来到了城主府的门口——坦白说，他一点都不想靠近这诡异的古堡，但伊戈的事情和对伊丽安娜的承诺让他不得不去。
沉默中，他敲了敲门。
一个称得上“厚重”的慵懒男声从古堡的上层传来：“进来。”
芒斯忒斯提没想到真能得到回应，他犹豫了一瞬间，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顿时，比之前刺鼻无数倍的花香钻入鼻中，他强忍着离开的冲动，辨认出了花香最浓之处，那应该就是刚刚的男声所在的位置。
他微微俯身想问伊丽安娜受不受得了这味道，这时他看见他类似狼嘴的口中突出数根惨白尖锐的牙齿，即使是他自己都能用眼睛看到凸起的嘴部。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倒是伊丽安娜拍了拍他的爪子：“味道挺重，你嗅觉灵敏，鼻子受得了吗？”
“还好。”
进门是一个无光的大厅，两边前方都有紧闭的房门，而花香则是顺着右侧的楼梯一路向上。
他把轮椅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好几次他都怀疑这楼要塌了，可它只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并没有真的倒塌。
上了二楼，朝右走去，就是一个敞开的房门，猛烈的花香几乎成了实质，芒斯忒斯提可以看见丝丝缕缕的粉色气息从房间内流出。
他推开房门，无数粉色花瓣扑面而来。
……
伊丽安娜沉默地注视着脑内的空无。
她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芒斯忒斯提垂着头站在她身后，双手紧握住了轮椅。
良久，花香才稍有退却。
她轻声开口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面前是一个背对她的粉衣胖子，这个胖子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眯眼看着窗外。
“怎么，小姑娘，你要为他向我出口气吗？”
城主抽了口旱烟，慵懒地反问。
伊丽安娜不假思索，一字一顿：“他要是出了事，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城主沉默了半响，他挥了挥肥胖的手，周围的香味又散去不少，起码降低到了不会使得少女感到不适的地步。
“很好的回答。”他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吗？”
没有等来任何回答，城主又抽了口烟，他轻轻掸去落在衣服上的余烬，才继续说道：“他的身体太过特殊，一来就与我的花魂产生了共鸣，现在应该是陷入了某种由花魂余香引发的幻景。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出来的。”
伊丽安娜睁开惨白的眼，小幅度地舒了口气：“你说的是真的。”
城主不再说话，像是陷入了久远而漫长的回忆。
良久，他才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你可以等会儿转告他——他的朋友是被带走的，但也是自愿离开的，所以不用去刻意寻找，等到合适的时机，【勿忘我】自然会出现在他面前。”
“至于你的要求，【信物】，即是凋零协议的协议书，我想你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东西是能简单得到的——【凋零协议】固然束缚了文明的前进，但只要它在，文明永存。”
城主的语气悠悠，却带着不容辩驳的意志：“哪怕只是苟且地活着，毫无活力地活着，未来永恒地活着，那也是活着，是存续——对文明来说，存续是比任何都重要的东西。”
伊丽安娜眉头微皱，她陷入了短暂的思考，片刻后，她双手叠在小腹，挺直腰背，庄重地提出自己的质疑：“这样的文明又跟神代时的那些自律机器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出乎意料的，城主坦然道：“神代的傲慢者榨取神明的力量作为造物动力的来源，自认为造出了永动机，却没想过神明也有死去的一天；凋零协议是基于花魂的约束协议，它的有效期当与天上的黄昏等同——可正如神明也会死去一样，黄昏因神明而生，自然也会有尽头。”
“只是这样的尽头实在是太远，也太漫长了，漫长到可以称之为永恒。”
城主发出一声嘲弄的嗤笑：“所以我们可以这样欺骗自己——文明永存。”
伊丽安娜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她双手攥紧，不解道：“既然知道是自我欺骗那为什么——”
“——证明自己。”城主打断了她的话，“协议的签订耗尽了神明残留在花魂中的最后一丝神力，我们的花魂没有余力再签订一次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