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菊

从他在这里放下伊戈，到现在也没过多久，伊戈理应还在昏迷状态，但现在，伊戈本应在的位置仅剩淡淡的血迹，有伊戈自己的，也有芒斯忒斯提的。

他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伊丽安娜拍了拍他握紧的手：“冷静点，这椅子经不住你折腾——既然他之前在花限里，那就不会是葬花。”

芒斯忒斯提确实没有发现葬花的痕迹，准确说，伊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足迹，气味没有向任意方向的延伸。

深呼吸了数次，芒斯忒斯提稍微冷静了些，他推着轮椅往前走，到了“花限”，准确说是“花结界”前，又有些迟疑。

他问少女：“你能进去吗？”

花结界算是凋零协议的配套设施，它既能隔绝城邦与野外，又可以辨识他人是否签订了凋零协议，签订的算是城内住民，未签订的则会被禁止进城。

然而在这十年间，芒斯忒斯提都没见后面这个功能启用过，伊戈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协议漏网之鱼的家伙在城里活蹦乱跳，他这种在风信城建城后才进城的更是实实在在的外人。

可他们俩都没被扔出去，甚至还能在野外城内反复横跳。

“我没试过，放在之前，或许都有可能吧。”伊丽安娜说着伸出手，指向了背后芒斯忒斯提的胸口，“但现在一定行。”

芒斯忒斯提再无迟疑，一阵花香拂面，两人耳边擂鼓一般的雨声轰鸣就变成了温和的细雨。

他快步来到那极淡的血迹前，全身超常的感官不遗余力地发动，甚至有数根荆棘刺破血肉，腥臭的黑血与伊戈的血在雨中交织。

一片空无。

一无所获。

伊丽安娜在一旁等了许久，才感觉芒斯忒斯提又握住了轮椅靠背上的扶手。

“找不到吗？”

他颓然地摇头，过了半响才意识到什么，轻声道：“找不到。”

他不怕明确的敌人，却怕连思路都没有，连线索都不知从哪寻找。

“那我们去问问城主吧？刚好【信物】的事情也要找他。”伊丽安娜想了想，“城主是凋零协议的发起人，整座城邦都位于他的视野掌控之下，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嗯……什么？”芒斯忒斯提回过神，他竟下意识觉得有些荒谬，“城主有这么大的权限吗？那岂不是说他一直都知道我和伊戈的存在？”

“理论上来说是的。”因为芒斯忒斯提情绪不好，伊丽安娜也就跟着严肃了不少，“他可以选择不看，但只要他看了，城邦内就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他。”

“——所以，要是刚才城主‘注视’了，他就会知道伊戈遭遇的一切？”

“没错。”说完，伊丽安娜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朝前指了指，“走吧。”

芒斯忒斯提默默地看着她：“城主府不是这个方向。”

“哈。随手指的，这不是显得我胸有成竹嘛。”

芒斯忒斯提让伊丽安娜稍等片刻，就跑去扒开了不远处的地砖，从里面取出了一件满是灰尘的黑色雨衣。

这样的雨衣他还有不少。

他庆幸着雨衣足够宽大，可以勉强遮住他两米的身躯，可当他再次推着轮椅时，却发现那双绝非人的手爪不可避免地暴露在空气中。

伊丽安娜听着他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已经明白了什么，可她什么都没说。

芒斯忒斯提也什么都没说。

他推着轮椅，快步走出了小路，来到城区。

一瞬间的犹豫后，他脚步更快地穿过街道，往风信城最东边的城主府走去。

如今的世界已经没有昼夜之分，可按照凋零协议，现在应该是晚上，路上的行人不会很多，再加上雨水阻隔视线，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芒斯忒斯提闷头推着轮椅。

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路上为数不多的行人都停下了行动，直勾勾地盯着他和伊丽安娜，直到他们远去。

直至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惊愕疑惑，将他唤起。

“你是？！”

芒斯忒斯提猛然抬头，他循着声源望去，一个淡红长发的学生少女站在路边，惊愕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想捂住脸，却见片片红粉花瓣在少女的背后绽开，刹那间，便绽放到极致。

随后，花朵震颤，花瓣从最外层开始皱起，腐朽，隐有凋零的痕迹。

芒斯忒斯提在学校“旁听”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听的，他认得那个花魂。

【山茶】。

仅仅只是几个念头闪过，山茶的第一片花瓣就已经垂落，而学生少女亦是痛苦地捂住头蹲在了地上。

可她还在死死盯着芒斯忒斯提。

轻声呢喃。

“过了好久……你还跟从前一样……”

芒斯忒斯提只感觉大脑一片混乱，好像从今晚开始一切事情都变得不对劲起来，此刻即使是他也能看出来少女的痛苦反应与他有关，他想上前扶住她，却又怕自己的动作引发更大的痛苦。

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伊丽安娜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快走！”

脑中混乱的线条一下子变成了单单的一根直线，芒斯忒斯提没有多想，在伊丽安娜小声的惊呼中，他扛起轮椅就朝着城主府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