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普瑞蕾斯（一）

“别跑太远了，卡娜。”树荫下的普瑞蕾斯轻声提醒，这是卡娜出生后的第十个夏天，温如冬，凉似秋，是森林里最好的季节。

“知道了，妈妈。”卡娜笑嘻嘻说，头上的小角在光照下熠熠，十分可爱。

枚叶森林的人类都有这般特征——头上长角，角生于两端，伴随年月自然增长，有的蛮粗如牛，有的小巧似鹿，或短或平，或长或宽，形状不一，但大抵就这两种。幼儿时期是看不出形状的，卡娜常常在树精鲁夫的庇佑下，摸着小角向它祈求，希望自己将来能变成可爱的小鹿。普瑞蕾斯笃定女儿长的是牛角，正如她英年早逝的丈夫。

普瑞蕾斯躺在树背上，微眯双眼，小憩养神。她一向喜欢这样，以轻柔的姿态去融入自然，享受着树皮表面淡淡的木香，她总会在这气味中飘入梦想，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做一个短暂的、有生命气息的梦。

这次她不敢闭眼太久，只因昨夜一场奇怪的梦。醒来再去回想时，已记不清内容，只记得当时的感觉颇为怪异，隐约间像是掉入了由阴冷月光铸就的囚牢之中，寒风如刀，砭人肌骨，耳边伴随着丝丝轻语……正如现在，耳边的笑声渐行渐远，恰似铃铛滚入深渊。

“卡娜？”她惊坐起。地上的落叶微微颤动，无人应答。

“卡娜？”她再喊。

“妈妈！”

稚气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普瑞蕾斯急匆匆跑过去。眼边的景物急速向后退去，卡娜呆呆站在原地，裙子变成了血染般的红。她的四周没有树木环绕，像是被深深挖陷的大地的背脊。普瑞蕾斯在此生活多年，从未听说过这块地方。

“看，红色的月亮。”卡娜说。

她顺着女儿的小手望去——一轮猩红之月与皓日同挂高空，跋扈地夺去日辉的同时发散其红光，形体既像破碎的水晶又似滚红的熔块，两者相互交织，在月体铸就的囚笼中来回碰撞。普瑞蕾斯在这时突然想起了梦中不断回响的轻语：“准备迎接我的降临。”

这声音如针般直插脑海叫她头晕目眩。

“时间不多了。由我进入囚苦之森，由我进入永劫之渊，天辉的力量铸就了崇高的造物主，你忠于的人需要你的存在，为我修筑哨塔、祭坛、修道院，帮结余众，碾泯夜魇，大义灭亲——”

声音还在继续，如同水蛭般吸取着普瑞蕾斯残存的理性。

“妈妈——”卡娜一声喊醒了她，似林中泉水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