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聘猫

施元镜每每都要数落他两句，早晚得把茶铺送破产了。

至于这施姓女子，她是三年前来的茶铺，说是大学刚毕业，学的茶学，考了二级茶艺师资格证。任明空倒是不介意多个打下手的，一来店里能多点生气，二来施元镜气质典雅，与茶道相契，放店里也多少能当个招牌使。

就是有些委屈这姑娘了，毕竟茶铺生意不景气有些年了，人家大学刚毕业，正是莺飞草长、夏雨春花的年纪，来自家店里，实在有些憋闷。

其实吧，主要是工资问题，但施元镜表示其实不太在意这方面，犹疑之下，任明空还是留下了她。

至于唐宝儿，这只店内最受宠的生物要比施元镜晚两年来，大约是去年中秋那阵子来的。

来了之后，倒也抓过两只老鼠，狸花嘛，性格是要野一些，会抓老鼠。其他时间里，唐宝儿爱趴在柜台旁边高高的立柜上面困觉，来往的茶客都喜欢它，听说它会抓老鼠之后更是要夸它两句。

时间久了，唐宝儿也不怕人了，见着熟面孔还会往人怀里跳，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大约个把月前，这事儿让心细的施元镜看着了，她心念一动，毕竟是大学刚毕业不久的人，和任明空这种充满霉味儿的不一样，施元镜脑子还算好使，于是她想出个主意来：茶铺兼猫咖。

任明空一听，这好啊。自己和施元镜两人都是挺喜欢猫的，在店里养几只猫倒也不会给他们带来多少烦恼，并且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挺喜欢这种可可爱爱的么，猫咖开起来一定是不错的，和茶铺兼并着经营的话，说不准还能拉动茶铺的生意，最少不会像现在这么惨淡。

嘴里说着“现在的年轻人”，但实际上任明空也没多大年纪，他其实也就比施元镜大了两岁而已。

总之，茶铺转型的事情就这么提上了日程。

猫咖猫咖，没猫可不行，于是两人又开始物色合眼缘的小猫，前些天在网上瞅见了一只，和唐宝儿一样，也是土猫，不过却是另一个品种，叫简州猫，是蜀地的本土猫。

任明空在网上与饲主聊了聊，觉得还不错，于是便协商了个时间，带上东西去接猫。

今天正是约定的日子。

说接猫吧，不太准确，应该得叫“聘猫”，也就是写聘书下聘礼，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将小猫接回家中。

这习俗起自千年前的宋朝，除了聘书与聘礼，首先要在《象吉备要通书》等书上选一个“纳猫吉日”，然后请人或自己画一张“纳猫契”，上面要写聘猫日期、猫咪外貌和性格特征等，包括对猫咪的一些期盼。在纳猫契的末尾，还会请王母娘娘与东华帝君共同见证，与要聘的猫咪缔结契约。

任明空对这些东西很是熟谙，当初从外边捡回唐宝儿的时候由于事发仓促，并没有制备聘猫的礼仪，他总考虑着什么时候给唐宝儿补上。

本来任明空打算去找自己认识的一位老先生给画纳猫契，他自己画得七歪八扭，拿去接猫怕被猫嫌弃。

但施元镜却说她会画，任明空便半信半疑地把这事儿交给她了。

半天后，任明空拿到还泛着墨香的纳猫契的时候，连着夸了施元镜三句，他没想到自己随便招的一个小姑娘竟然有这本事，并且还熟悉这不甚流传的纳猫流程，不容易，不容易。

拿上纳猫契，收拾好聘礼，一并装进小盒里，任明空与施元镜便出了门。

两人都穿着雨衣，但今天的雨好像并不给雨衣面子，专门往缝隙里钻，没一会儿任明空的领口都湿透了。他小跑了两步，想要快些进到车里去。

茶铺开在一条小巷子里，任明空的车进不来，一般都停在附近的停车场里。

跑出巷子口，任明空停下脚步等了等施元镜，他回过头来，望向雨幕中迈着长腿奔跑的人影，又抬起头看向巷子口上支棱出来的一个铜牌。

那是茶铺的招牌，早些年任明空的父亲弄上去的，如今风吹雨打，十来年了，锈了一片，色倒还是那个色，但早已从电镀层变成了氧化层。本来城市规划时，要求把这牌子给拆了的，说是妨碍交通，但任明空不服啊，那牌子也就个巴掌大，能挡着啥玩意儿？

负责部门不管，非要拆。

那会儿任明空的父亲还在，说让他们拆吧，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茶好莫愁无人问。

但是没过几天，任明空的父亲就不在了。

上面来负责这片规划的人来了一看，哎哟，白花白伞白衣服，算了算了，不拆了。

于是这牌子便留下来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也再没人说拆。

任明空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安恬，仰着头，雨水一串接一串地打在他的脸上，他只认真地看着那个上了锈的铜牌。

那铜牌上刻着以他的姓名命名的两个字：

空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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