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聘猫
概率学告诉我们,宇宙不可能是无限的。
否则,无论一件事情的概率有多么渺小,那么它的发生都将成为必然,这是相当可怕的。于是宇宙是有限的,空间是有限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鱼儿跃出水面的高度、木槿花瓣的大小、老树的年轮,这些都是有限的。
鱼儿不能跳到对流层里,木槿的花不能开得跟西西伯利亚一样大,老树的年轮也不能像毛线球一样缠了一圈又一圈。
在这有限的世界里,恰巧有这么一个地方,也有九颗星星。其中八颗行星绕着一颗大火球转啊转,转了无数年。而八颗行星中,靠近中间那个恒星的第三颗行星,正好也叫地球。
正好,那里与远在宇宙另一端的,我们居住的地球,一模一样。
……
蓉城的七八月像极了那热带雨林的一半。
哪一半?
掐脖子去尾,只剩俩字,又热又雨。一般来说,是八月热七月雨,这雨一下起来哟,就跟天上的天河泄洪了似的,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忍不住怀疑是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帅又偷懒睡觉去了,毕竟嫦娥这会儿应该没空搭理他。
任明空蹲在店门口,望着比自己小指指甲盖还大的雨点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溅起一溜的水花,没一会儿,他的裤脚都湿了一片。
“老板!”店里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些急促。接着一道人影从里面两步三步走了出来。
来人留着一头精修的齐肩短发,额前的刘海也梳得仔细,身着绛色对襟唐装,黑裤黑皮鞋,袖口的盘云扣没有扣上,就这么敞着两只袖子。
她走得很快,两条匀称的长腿来回交错,裤子甚至擦出了呼呼的风声。
“老板!”她又叫了一声。
“咋了,咋咋呼呼的,吃啥烫着了?”任明空扒拉了一下被飘过来的雨水弄得湿漉漉的额发,但效果不佳,更加乱糟糟了。
“今天要去‘聘猫’,你忘了?”女子走到任明空侧后方站住,抬头望了望天,一抹忧色爬上眉间,“蓉城这天气怎么又这样,去年七月也是,砸人身上生疼的雨点下个没完。”
“姑苏那边有梅雨季,咱这儿叫暴雨季。”任明空呵呵笑了一声,“‘聘猫’啊,没忘没忘。”忘了也不敢说忘了,工作的事儿上,施元镜可是相当较真的,即便自己是老板,也不想轻易撩她的火。
他站起来,看向施元镜:“分拣的茶拣好了?”
施元镜点点头:“今天刚到的忙肺、班章、莽枝,都装好了。”
“猫砂铲过了?”
施元镜又点点头:“唐宝儿今天乖得很,没拉外边儿。”
“老顾头要的七子饼也装好了?”
施元镜再点点头:“照老规矩,送了他一两的。”
任明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不是不愿意夸施元镜办事牢靠,而是该夸的话往几年都夸完了,任明空实在想不出别的词来夸她了。
刚才两人话里提到的,忙肺、班章、莽枝、七子饼等,都是普洱茶的名号,任明空这儿是一间茶铺,专营普洱,在当地享誉不错,像老顾头这样的客人,都是几年前开始就认定了任明空的茶铺了。
至于唐宝儿,则是店里养的一只猫,模样就是寻常的狸花,但比起其他猫,唐宝儿的嘴角有些上扬,看着像是在笑,糖果一样甜得不行,加之唐宝儿来的时候身形丰腴,步态优雅,像极了唐朝时深受追捧的女子,正好它也是本土的品种,于是它就得了“唐宝儿”这个名字。
至于唐宝儿上扬的嘴角,任明空带去看过医生,医生说不碍事,任明空便也放心了。
任明空嗯了一声,道:“这雨要下就下他的,我们还是得出门,正事儿不能耽搁。”他回身走回店里,打算拿一件雨披就出发。
任明空接手父亲的茶铺已经有八年了,他是看着茶叶这个行业一年年地衰败下来。这间茶铺从一开始的人满为患,到现在的门可罗雀,只用了十年,任明空心里焦急,但苦无良策,只能天天数着门前那棵老黄葛树的叶子掉了多少,算着今年这日子还剩多少。
得亏有好几位老顾客照应着,才没有落得关门大吉的下场。
老顾头就是其中一位,他是任明空父亲的朋友,当年葬礼的时候还来哭了一场,洒了不少泪。任明空便记住了他们关系不错,是真正信得过的朋友。
所以,一两就千把块上下的二十年份的七子饼,任明空也是说送就送。
还有其他几位老顾客,每次都会送点,一两半两的,多倒是不多,就图个心意。纯买茶的就送得少点,掺着些照拂茶铺生意的心思的,就送得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