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吴襄的儿子
匆匆行进了有一二里地，宋伟便看见了前面一箭之外黑压压的敌军；他急忙命令步骑按预定的阵型排列好，准备接战。这次仍然是女真步兵，不过与之前的迥然不同。这伙步兵有上万人，个个披挂盔甲，有持短刀的，有持长枪的，有持弓弩的，列成数个方阵，每个方阵都有不同色彩样式的旗帜。一阵低沉的号角之后，女真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压来；天地之间顿时充满了杀气。
宋伟感受到了这股杀气，他忽然有点胆怯，感觉窒息得难受，还没有缓过劲来，忽地一阵遮天蔽日的箭雨从天而降；阵中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引起了连续的惊慌。直到自己也中了一箭，宋伟才猛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一边厉声呵斥着略显慌乱的亲兵，一边命令火铳兵和弓箭手准备还击。
明军从瞬间的惊慌中恢复了过来，死死地盯着一百步开外的女真人渐渐地加快步伐冲了过来。明军的火力依然猛烈，不过这次的效果就差了很多；女真人依靠高大的盾车做掩护，一路冲到明军的战车前。明军的战车设计得非常坚固，连在一起像一堵栅墙，成为防守的依托。携带的火药和箭矢刚才已经消耗了一大半，这回接战不久就用光了。火铳哑了，女真人进攻的压力骤减，便卯足了劲斫砍起来。明军这边也是杀红了眼，宋伟指挥着披挂整齐的后队步兵越过前队与女真人短兵相接。
这一接战就高下立现。女真步兵个个身披重甲，手中的兵器也比明军的大上一号，所以战不多时，明军就维持不住队形了。宋伟咬咬牙，只好亲率骑兵加入战阵。没想到，从女真步兵的后面也冒出来一大队骑兵，与宋伟的骑兵对攻了起来。这伙骑兵更是凶悍，不但骑术精湛，马上的骑射、刀术、枪术更是毫不含糊；他们三五成群，进退自如；不一会儿，宋伟就中了两箭，还被砍了两刀，要不是盔甲坚厚，怕是早就受了重伤。独占功劳的心思这会儿早就没影了，宋伟苦苦支撑着，等待吴襄赶来救援。
随着一阵呐喊和欢呼，宋伟心头一震，知道救援到了。来的是参将桑噶尔塞，带来了步骑万余。邱禾嘉本来是要亲自率领步兵前去增援，同时命令吴襄率领骑兵从右路包抄，将这股敌军一口吃掉。吴襄却认为情形可疑，因为这样一场决战怎么会少了女真的主力骑兵呢？他没有理会邱禾嘉，坚持派出一支步骑混合的偏师，自己控制着主力骑兵隐藏在后面。
桑噶尔塞带来的是一支齐装满员的生力军，左步右骑，刀砍枪刺，弓弩齐发，一举扭转了劣势；女真人穷于招架，开始呈现颓势。就在这个时候，主角登场了。女真人果然将万余主力精骑埋伏在战场西边的长山里；一声号令，打着黄色旗帜的大队骑兵从山间小道上呼啸而出，战场的整个西侧顿时万马奔腾，烟尘蔽日。邱禾嘉只是怔了一下，便立即感到血往头上涌；他不待吴襄传令邀击，就用双腿猛夹一下马腹，手里挥着剑，领着亲兵冲了上去。
刚跑出去有一里路，迎面就射来一丛箭雨，几个亲兵中箭之后从马上摔了下来；飞矢带着慑人的呼哨从邱禾嘉耳边掠过，他只是下意识地往下俯了俯身，回手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剑，愈发迅捷地杀进战场。
这才是真正的女真骑兵！战不多时，邱禾嘉已经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了！与这次的对手相比，滦州城外的女真军队的确不过是些游兵散勇而已！这支骑兵百十人为一队，有的打着纯黄色旗帜，有的打着黄底红边的旗帜；时而组成方阵，时而形成楔形，时而拉成一列；前队长枪大戟，急趋猛冲，后队拈弓搭箭，飞矢如雨，整齐如一地出没在肃杀而血腥的战场上。明军虽然人数占优，数刻之后，已经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各自为战。
步兵最先抵挡不住，开始后退。宋伟和桑噶尔塞率领侧翼骑兵勉力支撑，方才不至于崩溃。激战中邱禾嘉肩上中了一箭，这一箭力量之大差一点把他撞下马去，他看见肩头流着血，却没有任何的疼痛感，他近乎下意识地疯狂地挥动手中的剑，虽然没有砍中任何敌兵。这时候吴襄飞马过来，大声喊道：“邱公，情势已经很危急了；我在这儿尽量顶着，你回头去看看锦州的驻军跟上来了没有！”邱禾嘉猛地清醒了过来，肩头隐隐作痛，他应了一声，喊过身边的两名亲兵，拨转马头，朝锦州奔去。
锦州的援军终于跟了上来，不过多少已经有些太迟了。战场上，一眼望去尽是大大小小飘扬着的女真军旗；明军虽然还不至于丢盔弃甲，却也是狼狈不堪。步兵三五成群，且战且退；骑兵也同样找不到自己的将官，不得不各自为战，不时有人中枪中箭；几队女真骑兵已经突前绕到明军的侧后，准备包抄截击，以期彻底将明军击溃。锦州的援军人数不多，却颇有战斗力；领军的参将很有经验，迅速部署步骑分头迎击；这及时的迎头一击谈不上能扭转战局，却也稍稍稳定住局势，使得尽落下风的明军得以跌跌撞撞地逃回锦州。
锦州城里自然是一片混乱，眼见着女真人快要逼近城池，军士们手忙脚乱地先关上了城门。这时候，一个年轻人带着哭腔冲到督师孙承宗的面前，大声嚷道：“家父尚且身陷敌阵，请大人速速发兵相救！迟了就来不及了！”
孙承宗认得这人，是吴襄的小儿子吴三桂，目前在辽东军中做一名游击。因为事关总兵官的生死，孙承宗不敢怠慢，立即要宋伟组织人马出城救回吴襄。这下可要了命了，回到城里的军将们个个仿佛从鬼门关前刚刚遛达回来，一听说又要出去，纷纷借口精疲力尽而推脱搪塞，一时间竟然找不着一个人愿意挺身相救。
宋伟苦着脸，无可奈何地说：“众将官都身心俱疲，出去救人恐怕只是送死而已！”吴三桂抹了一把眼泪，决绝地说：“我愿率家丁出城救回家父，只请督师大人立于城头，以枪炮相助！”孙承宗惊异地看着这个毛头小子，点了点头说：“好，你去吧！老夫在城上助你。”不一会儿，吴三桂真就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家丁，骑了马冲出城去。
孙承宗站在城门上心事重重地看着远处的烟尘；一刻钟的功夫，赫然就看见那匹熟悉的黑马和马上那个黑盔黑甲的年轻人奔了回来，他用手中的长枪指着身后，孙承宗立即命令城上准备炮火掩护。女真人紧紧咬着约莫有百十个明军，一直追到城墙下，遭到城上的枪炮阻击之后，才悻悻然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