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朝中的纷争

这一路上，无法排遣的惶恐感深深地笼罩着洪承畴，把他的思絮时时引向远在北京深宫中的年少的帝国主人。以他的官职自然是没有机会当面觐见皇帝，因而所有对于皇帝的了解都是来自坊间的传闻。这让他联想起另外一位在坊间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武宗皇帝。出于对坊间传闻的好奇，他还真花了些时间浏览了一番《武宗实录》；透过字里行间的闪烁和隐晦，洪承畴看到的是一个顽皮好动，又不失机敏狡黠的年轻人。

平心而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这个年轻人距离圣贤书中所谓的贤明君主都相去甚远，充其量不过是个富家公子纨绔子弟而已；那么苍天将这样一个人选为一国之主，究竟又是何意呢？他没有敢对任何人提起心中的疑问，不想惹上“指斥乘舆”的滔天大罪。

这一路上，他下意识地将正德与天启两朝作了对比。一比之下，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武宗皇帝看起来只是与七八个太监三五个军将混在一起荒唐嬉闹；这个小集团所作所为的确是难以登大雅之堂，不过对朝政对国家的损害毕竟有限；况且宫里还有皇太后，朝廷的大臣尚能恪守规矩和睦相处；所以尽管出了藩王造反这么大的乱子，也不过一个多月就被地方官员平定了。而这个肆无忌惮横行不法的小集团，随着武宗皇帝的崩逝仿佛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当今的天子倒是没有什么小集团，也没有什么荒唐不法的勾当，只是热衷于猫在内宫里，终日摆弄着那些斧锯刨锛、绳墨锤凿之类的家伙什儿；摆弄得闷了，就出来到处瞎转悠；乳母客氏的生日酒会，每次都要亲临尽兴。

在魏忠贤和司礼监的几个太监的蛊惑下，今天的朝堂波诡云谲，充满着腥风血雨；东林党的领袖们大多被莫名其妙地牵扯进贪赃舞弊的案子里，一个一个地下了诏狱，又一个接一个地庾死狱中；勉强活着的也是远戍边疆。

在死亡的恐惧下，平日里有头有脸高谈阔论的朝士们纷纷弯下了高贵的腰身，扔掉了心中的圣贤经典，争先恐后地为一位太监歌功颂德。

几年的时间里，眼看着女真人一口一口地吞下整个辽东，眼看着贵州土司叛乱愈演愈烈，眼看着士大夫们愈来愈失去应有的气节，洪承畴的内心也是一点一点地陷入无尽的灰暗当中。

窗外漆黑如墨，洪承畴在黑暗中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他仿佛步入云端；一片苍茫之中，他怅然若失。正自狐疑之时，一个绯衣人从不远处缓缓走来；来人所穿的官服甚是古朴，面容清癯，双目灼然，上下打量着自己；忽地展颜一笑，伸出手递过来一枚金灿灿的钥匙；而自己竟然毫不惊疑，对着来人长身一揖，便伸手接过钥匙揣入怀中。那人也不多言，长揖之后就飘然而去。洪承畴居然沉沉安睡，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