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工厂的秘密》
“是，是的。今天刚刚传来的消息。国王前去里士满拜访亲王，还委任他为枢密院顾问官。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安妮喜不自禁。
看着安妮的模样，乔治鼓足勇气，道：“安妮，你不知道吗？”
安妮才要回答，却听见走廊的尽头传来脚步声，却是邮差到来：“罗奇福德子爵小姐，有您的加急信件。”
安妮接过信，迅速拆开，一看：“他要回来了！我要准备一下。乔治，我今天就不留你了。我要准备迎接他。”
说着就跑回房间去了。
乔治值得掏出一枚银币，把一直等待的邮差打发走。
房间里，玛格丽特竖着耳朵已经听了好一会儿了。因此，看见安妮进屋，她第一时间就是把安妮拉到窗户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你的弟弟特地跑到这里来。”
安妮跟弟弟乔治的感情很好，不过，碍于她，安妮跟乔治的谈话地点通常是在白厅宫的花园。
乔治会跑到她们的房间门口，这件事本身就是异常。
安妮连忙道：“莱特要回来了。”
“只是这个？”玛格丽特不信。
“还有，就是我父亲和舅舅想算计他。”
“需要我帮忙吗？”如果安妮能嫁给亲王，那她的女主人就没了一个大威胁。
在这方面，玛格丽特很乐意帮助安妮。
“当然。我需要尽快联系莱特。”
“我可以找西班牙大使帮忙。如果事情足够重大的话。”作为外交官，沙普伊斯有很多外交上的特权。
安妮犹豫了。
“怎么，不能说吗？”玛格丽特皱眉。
“不，因为工商税法案的事，我舅舅找上我父亲，打算就信仰问题攻击他。”
玛格丽特心里一跳。
她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她道：“亲王是个异教徒？”
安妮摇了摇头道：“圣人国的传统，据说是因为饥荒的缘故，所以圣人国的君王和王族大多都是无信者。”
“无信者？亲王没有皈依天主教？”玛格丽特警惕地道。
“不，因为在欧罗巴，只有信奉天主的领主和君王才是合法的，所以莱特按照我们的习惯皈依了天主教。只是按照他从小的习惯和教养，他能尊重我们的风俗，却做不到跟我们一样事事都要背一遍福音书相关篇章，也做不到以福音书的名义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
玛格丽特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只要他是教徒就可以。”
现在质疑罗马教廷颁布的教义的人多了去了，玛格丽特还不至于因为这一点事就视一位远东亲王为敌。
事不宜迟，玛格丽特立刻推门出去。
她要去找西班牙大使尤斯塔斯·沙普伊斯。
且不提托马斯·博林和三代诺福克公爵托马斯·霍华德看到这本书的反应，这件事当天稍晚一些时候就被玛格丽特禀告给了王后凯瑟琳。
当时凯瑟琳也在读《工厂的秘密》这本书。
听完玛格丽特的禀告，凯瑟琳摸着书的封面，道：“亲王的学识和才能令人赞叹。陛下会器重他，也是天经地义。”
玛格丽特小心翼翼地道：“即便他本身是个无信者，即便皈依了天主教之后，也做不到跟我们一样虔诚，也是允许的吗？”
有些事，不是她这种小女孩能决定的。
玛格丽特需要指点，在她的心中凯瑟琳就是少数有资格指点她的人。
凯瑟琳立刻明白了。
她微笑道：“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风俗，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传统。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也不同。在我看来，瑞德亲王非常有学识有修养。而且连我们的学者、我们的教士都在质疑教义，怎么能用同样的理由责怪亲王呢？他刚来欧罗巴，对教义有疑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玛格丽特道：“大使阁下也这么说。不过，我只关心一件事。”
“什么事。”凯瑟琳温和地问道。
“安妮是不是就有机会嫁给他了？”
凯瑟琳一愣，她忍不住伸手摸着肚子，怅然道：“国王始终是国王。”
玛格丽特道：“可是，博林家根基浅薄，安妮嫁给亲王，对英格兰、对国王只有好处。”
凯瑟琳没说话。
她其实很清楚，如果亨利八世跟她离婚了，那么亨利八世不可能在她还活着的情况下，娶到他国的公主，即便是德意志选帝侯，哪怕心里信奉路德教，也不会把姐妹和女儿嫁过来。
那时候，亨利八世只能迎娶国内的女贵族。
英格兰的贵族势力从高往低，萨福克公爵排了第一，传承三代的诺福克公爵绝对能排到第二！
但是亨利八世不会乐意做诺福克的女婿，看他对海军大臣的安排就知道。所以，作为二代诺福克公爵的长女一系，博林家就成了诺福克系的替代候选。
也就是说，亨利八世选中安妮·博林，其实是一种必然。
至于这位远东亲王，凯瑟琳扪心自问，如果她跟亨利八世易地而处，如果她的女儿玛丽再年长几岁，她绝对会把玛丽嫁过去。
一如当年玛丽的姑姑玛丽·都铎长公主嫁给了查尔斯·布兰登，拱卫王室和亨利八世很多年一样。
宫廷就是宫廷，永远都是虚荣、浮华又充满诱惑的。
因为充斥着数量众多的侍女，而这些侍女，哪怕出身贵族，也少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相当多的女贵族除了只能拼写自己的姓名之外就只会诵读福音书的篇章。
这样的文化教育程度，使得大多数贵族根本就无法理解朱厚烨的书。
男人们更喜欢追逐着女人们的裙带，就如同女人们更关心自己的皮肤能不能变得更加白皙有光泽。
至于书籍，
在十六世纪的西方宫廷里，大多数人只会说上一句：那是什么？
但是，这不等于白厅宫中就没有人能读懂朱厚烨的书了。
这些日子，不止王后凯瑟琳在读这本书，就连国王乃至萨福克公爵夫妇都在读书，而且各有收获。
他的妻子玛丽长公主殿下一边读书，一边小声嚷嚷着：“原来工厂是这么挣钱的！原来如此！”
夫妇俩约好一起读书，结果玛丽长公主殿下把书翻得飞快，还不停地做笔记，不时地发出有所悟的感慨。
而她的丈夫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则还处于稀里糊涂的状态当中，完全不知道妻子在大呼小叫、兴奋些什么！
玛丽长公主道：“查尔斯，你读完了吗？我要翻页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下面的内容。
没错，虽然他们一共得到了两本，但是玛丽长公主提议一起阅读。
老实说，查尔斯在诸多贵族中是少见的有想法的人了，这也是玛丽当年会选中他的原因之一。可实际上，两人的教育水平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然后，悲剧了。
“抱，抱歉。”
在妻子面前，查尔斯永远都是那个旗手的儿子。
查尔斯能领兵、会打仗，但是在文学和接受的教育水平上，他完全比不上他的妻子。
虽然在很多时候，玛丽让着丈夫，查尔斯背地里也做了很多功课，他甚至能理解托马斯·摩尔的乌托邦！
但是，遇到朱厚烨的《工厂的秘密》，查尔斯直接抓瞎了。
“算了，你先看！我明天问问出版商，再买一本。”
没办法，另外一本，他们寄回家去了。
他们打算拿来收藏。
玛丽长公主拿起了自己的羽毛扇，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她需要思考。
也许她可以学亲王的样子，投资工厂。
这下，查尔斯更加没办法读书了。
他干脆放下了书，道：“玛丽，你能为我解释一下吗？这，瑞德亲王到底在书里说了些什么。”
既然不懂，他就不打算废这个脑子了。
让妻子解释给他听，不香吗？
“很简单。”玛丽长公主弯下腰，指着其中的一段道：“看这里，亲王在这里说：‘在同等的技术水平之下，原材料和工人的薪水待遇加起来，就是工厂的成本。假如工厂开工八小时才能回本，而工厂让工人工作十个小时，这多出来的两个小时，除去两小时原材料的成本，工人的工作成果就是工厂的利润。工人每天为工厂工作的时间越多，工厂挣得也就越多。’这不就对上了？！”
难怪工厂就跟驱赶着牛一样，驱赶着那些工人！
难怪那些工厂的工人都那么瘦！
工厂付了一笔的工钱，会让他们工作双倍的时间！因为工作时长这就是利润！
虽然简陋、技术水平低下，但是伦敦已经有了工厂，不然就不会有资本家和新兴的资产阶级，更别提什么资产阶级的需求了。
因为有工厂，所以工厂里必定有被剥削的工人。
玛丽长公主见过。
虽然衣衫褴褛、瘦得跟猴子一样，但是比起那些只能躺在街道的屋檐下、角落里等死的乞讨者，那些工人的模样还算体面。
玛丽能想到，查尔斯未必能想到。不过这不妨碍他掩饰自己。
他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喜欢工厂这玩意儿。”
军队出征，需要大量的辅兵。辅兵从哪里来，从农夫和牧民中来。
农夫和牧民吃得好，身体就好，打仗有力气。无论是让农夫和牧民沦为乞讨者，还是工厂里宛如麻杆一样的工人，都不是好的士兵候选，查尔斯·布兰登当然不会喜欢。
以前他只是看不起那些商人和工厂主，现在，一想到朱厚烨也是一个工厂主，查尔斯·布兰登就满心的不舒服。
玛丽根本就没想到这上头去。她兴致勃勃地道：“听说亲王在工商税法案中王国应该提到鼓励贵族投资工厂。亲爱的，你说我们要不要投资亲王的工厂？”
她喜欢询问查尔斯的意见，虽然她通常不会采纳。
查尔斯道：“你决定吧。”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投资工厂。
可是财富影响着权力。他有两个女儿，夫妇俩没有大笔的罚款没有付清，他们夫妇的奢侈生活也需要大笔的财富支撑，所以，这种家庭投资，查尔斯一惯是听妻子的。
因为玛丽长公主是一位真正的公主，见识不是他能比的。
虽然查尔斯并不喜欢这样的夫妻关系。
玛丽长公主气极：“遇到不喜欢的事就说不懂！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事事如意？！”
查尔斯·布兰登的声音立刻矮了三分。他道：“玛丽，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
虽然说当年玛丽·都铎嫁给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二才几个月就守寡了。可即便是这样，她依旧能改嫁给任何一个国王，被人尊一声王后殿下。要不然，她刚守寡的那个时候，法兰西的新王弗朗索瓦也不会热烈地追求她了。
事实也是，哪怕是在英格兰宫廷里，哪怕是玛丽本人十分坚持自己已经改嫁，可是贵族也好各国使节也罢，在公开场合里提及玛丽长公主，头衔永远是法兰西王后，而不是萨福克公爵夫人。
这也是查尔斯·布兰登多年来的心病。
玛丽长公主怒道：“你说什么呢？！我只是担心我们的女儿，弗朗西丝和埃莉诺！”
虽然玛丽长公主嫁给了爱情，可这门婚事完全是她低嫁，也使得她的儿女们的婚事只能跟着她的丈夫查尔斯·布兰登走，而不是像公主的儿女们那样有机会跟公国的王子公主、意大利城邦的大公们乃至德意志地区的选帝侯们进行婚姻谈判。
他们没有资格。
玛丽长公主和查尔斯·布兰登的儿子亨利·布兰登的未婚妻，就只是一个男爵之女。
从爵位的角度来说，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不太高，只不过她是父母双亡的孤女，带着大片的领地和财产。
儿子尚且只能找个男爵之女，更别提两个女儿了。
查尔斯道：“这么说来，你是支持安妮·博林取代王后殿下了？”
“怎么可能？！”
玛丽长公主脱口而出。
她立马回神，一把按住了丈夫，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查尔斯摇了摇头。
“说！不许瞒我！”
查尔斯道：“如果王后殿下没有怀孕，国王会坚持离婚。”
“然后他要娶安妮·博林那个B婊B子？”一想到安妮·博林有可能登上王后的宝座，玛丽长公主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她当然不可能对国王口出怨言，因为那等同于叛国，就跟当年的白金汉公爵一样。
她只能对安妮·博林发脾气，比方说，在口头上贬低她。
“安妮女士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不能否认，她的身上流着B婊B子的血！就跟她的母亲、她的姐姐一样！如果她坚持到死，我会向她的坟墓道歉。如果她做不到，那她就是故意勾引国王！”
伊丽莎白·霍华德·博林作为二代诺福克公爵的长女兼最大的孩子，本来可以嫁给另外一位领主级贵族，最终却嫁给了托马斯·博林这样的平民，原因有只有一个：在跟托马斯·博林结婚之前，伊丽莎白·霍华德是亨利七世的情妇。因为情妇生涯败坏了名声，只能嫁给托马斯·博林这样的平民。
在博林家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接触到的是伊丽莎白·霍华德·博林和玛丽·博林那样的女人，玛丽长公主可不认为安妮·博林会是一朵纯洁的白莲花。
查尔斯摇了摇头，没说话。
玛丽长公主却没有松开手。
她又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查尔斯答道：“亲王向国王陛下借了一个人，打算组建领地军队。”
“怎么回事？”
查尔斯连忙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玛丽长公主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疯了吗？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个傻子？！”
查尔斯拍了拍面前的书，道：“傻子写得出这样深奥的书？”
之前从来没有人跟这位亲王一样把工厂的原理说得一清二楚。英格兰著名的学者托马斯·摩尔也不曾分析过工厂！
查尔斯虽然不大懂学问的事，但是他能感觉到，这部《工厂的秘密》绝对不是一般的书，它会成为国王们的宝典！
绝对！
玛丽长公主道：“那怎么解释他的行为？你说！这跟把剑柄递给别人、把剑刃对着自己有什么不同？！国王怎么可能会相信他？！”
查尔斯道：“国王现在信不信他不重要。国王需要他、需要这支军队就够了。”
自打布伦城堡一战之后，英格兰长弓兵损失惨重，而且至今未能重建，以致于白厅宫只能依靠地理位置和少量的侍从守卫。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英格兰王室穷，没钱不说，还欠了一大笔外债。
查尔斯·布兰登很肯定，如果没有这位亲王，他的国王亨利八世几乎没有机会对外发动战争。这对于亨利八世这位一心想建功立业的君主来说，简直就跟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没什么两样。
查尔斯·布兰登敢说，如果没有这位亲王，别说亨利八世，就是日后的英格兰君主，想打仗也只能依赖国内的大贵族慷慨解囊。虽然这样的模式，在欧罗巴各国都很常见，人们也不陌生，但是对于他的国王亨利八世本身来说，却是难以容忍的。
现在，这位亲王向国王借人，委任威廉·康普顿为领地最高治安官，等于把领地军队一半的权力送给了国王。
即便国王不可能像支使自己的军队那样自如地调动这支军队，可是毫无疑问，这位亲王讨好了国王。
国内任何一位领主都不可能这样讨好国王。
查尔斯·布兰登很确定：从那一刻起，国王对这位的亲王的好感度和容忍度，绝对会不下于他。
诺福克系根本就不可能动摇得了这位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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