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工厂的秘密》
仿佛国王把朱厚烨打发出宫还在昨天, 结果一个转身，这位亲王又以国王的枢密院顾问官的身份回来了！
别说托马斯·博林，就连三代诺福克公爵托马斯·霍华德都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破天荒的, 托马斯·霍华德第一次推开托马斯·博林位于白厅宫的门——按照礼节，本来应该是身为下位者的托马斯·博林去拜访他, 而不是他不经社交程序直接进入托马斯·博林的房间。
当时玛丽·博林和乔治·博林这对姐弟都在托马斯·博林的房间，毕竟安妮的未来关系到博林家的前程。
看到舅父三代诺福克公爵托马斯·霍华德竟然直接找了过来, 四个博林虽然神色各异，却依旧起身迎接。
托马斯·霍华德顾不得礼仪, 劈头就道：“我亲爱的姐夫, 你听说了吗？关于那家伙的事。”
“是的。我刚刚才得到消息, 这家伙进了枢密院。”
国王亲自拜访，招募对方进入枢密院。
这可是无上荣耀。
托马斯·博林刚才就跟妻子儿女们说起这个，因为上一个拥有如此荣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查尔斯·布兰登！
“该死！我花了多少力气！这家伙没有参加国会讨论，我还庆幸这家伙什么都不懂！可现在！”
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托马斯·霍华德一拳砸在桌子上。
乔治·博林面色古怪。
在他看来, 参加国会讨论是领主级贵族与生俱来的权力。任何贵族，甚至是国王, 在背后使用阴谋诡计阻碍一位领主级贵族参加国会会议, 都是犯了大忌。
虽然说这是为了霍华德家族和博林家族的利益，哪怕是托马斯·霍华德是他的亲舅舅，乔治·博林依旧认为：诺福克公爵的行为过界了。
一旦暴露，这种事情会让两个家族变成众矢之的！尤其是霍华德家族是老牌贵族而博林家却根基浅薄的当下, 博林家肯定会成为承受众人集火的靶子！
再说了，博林家也不是非要对付人家，他的二姐安妮跟对方有婚约呢。
想到安妮, 想到父母对安妮的态度，乔治·博林更加不高兴。
虽然他的性取向异于常人，但是这不妨碍他跟二姐之间的情谊。比起年岁大更多的大姐，乔治从小就跟二姐亲近。在他看来，二姐如果能嫁给那位亲王，也是一门极好的婚事，有利于让博林家稳扎稳打、在贵族圈站稳脚跟。
反而是诺福克公爵的行为和决定，根本就是把博林家族放在火架子上烤！
如此行为，根本就是没把他们当成亲人！
冷酷的霍华德。
想到宫廷对霍华德家族的评价，乔治·博林又忍不住灌了一口葡萄酒。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还要跟着舅舅走。博林家既然已经是贵族，也时候争取自己的利益了。没必要继续巴结着诺福克给诺福克做垫脚石。
还有母亲，
乔治·博林平生第一次，对母亲生出了怨念：母亲到底明不明白，女人出嫁了，就是夫家的人，她现在是罗奇福德子爵夫人，而不是诺福克公爵小姐！
托马斯·博林道：“我亲爱的（法律上的）兄弟，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要想办法补救。”
托马斯·博林承认，一个领主级贵族的女婿的确很体面，但是比起王后的桂冠来说，差了实在太多了。
托马斯·霍华德道：“这也是我要说的。刚刚收到的消息，国王要求国会重新讨论工商税法案。”
“什么？！”
托马斯·博林一听，心中也紧张了。
因为博林家的财源也是这个。
博林家在爱尔兰的奥蒙德领的争夺中一直处于下风，使得博林家的社会阶级一直被贵族们归为平民。他们引以为傲的，只有他们的贵族血统，却没有与之相对应的社会地位和身份。
而博林家又想往上爬，他们就需要更多的钱财去铺路。
为那些工厂主跟贵族牵线，为富商们提供庇护，就是博林家的财源之一。
如果工厂主开始纳税，那就意味着博林家的进项会大大缩水。
乔治·博林忍不住道：“爸爸，现在我们已经是贵族了，那种事，我们不做不就行了？”
在乔治·博林看来，为工厂主和富商提供庇护这种事，真闹开了，有些丢人。他觉得现在收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利于洗清博林家的门楣。
托马斯·博林立刻喝道：“你懂什么？！”
托马斯·博林觉得，自己往日里实在是太顺着这个小子了，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儿子，难免娇惯些，所以养成这副天真的模样！
那是可以随便放弃的吗？小乔治根本就不明白，那是多大的一笔进项！
三代诺福克公爵托马斯·霍华德道：“让我忧心的不止是这个。看看这个。”
说着，托马斯·霍华德就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这是什么？”
那位亲王成为国王的枢密院顾问官，国王要求国会再度讨论工商税法案还不够？
“那位亲王提早给两位院长和每一位上议院议员的信。”
虽然这个时代，英格兰国会已经有了上议院和下议院之分，但是真正掌握着权力的，还是大贵族云集的上议院。
托马斯·博林接过来，先是皱眉，然后慢慢地瞪大了眼睛。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色大变。
朱厚烨在信中阐述了收取工商税的必要和收取方式，还提及了两重税概念：一重税是给国王的，税率由国会拟定，交由国王审批，另外一重税是给当地领主的，可以由领地领主自行决定。
不用看别的，光这一条，托马斯·博林就能肯定会赢得大部分领主的同意。
谁不想收税？
而只向商人收税一事，在十六世纪的贵族们看来，实在是太正常了。英格兰的贵族们从来没有忘记国王的奶牛们和亚伦财政署。
托马斯·博林看完信件，直接把信件摔在书桌上：“他也不怕把全国的工厂主弄破产！！”
如果工厂主们开始纳税，那这些家伙们绝对不会再送礼送钱给他们博林家。
靠着土地的那一点收成，又能做什么？！
托马斯·霍华德道：“你应该看看他的书《工厂的秘密》。无论是托马斯·摩尔还是大主教沃尔西，都对这本书赞不绝口。”
“《工厂的秘密》？我怎么不知道？”
托马斯·霍华德没好气地道：“因为只刊印了一百本。”
这个时代出版书籍，大多依靠贵族的资助。因此只出版一百本一点都不稀奇。贵族们资助作者，等书出版了，拿走一部分送人，也是惯例操作。
让托马斯·霍华德愤怒的是，朱厚烨根本就没有送他！
托马斯·博林道：“安妮那里一定有。乔治，你去问安妮要，顺便让她回来一趟。如果她不想家族断了对她的支援，最好乖乖地给我过来！”
玛丽·博林道：“父亲，亲王送了安妮很多礼物。各种味道的香皂、香薰蜡烛，还有美容养颜的纯露。安妮用这些东西跟别人交换，根本就不怕家里断了她的支援。”
名义上她跟安妮都是王后的侍女，定时会在王后套房里做针线。而这些日子，安妮无疑是王后套房里的明星，靠着朱厚烨给她的东西，安妮变得更漂亮了，所有的侍女都看到安妮的皮肤一点一点地变得白皙细腻，不过短短半个月，她的皮肤就变得好像会发光一样，连指尖都带着香气！
现在，宫廷的贵族侍女们背地里都疯狂抢购赫特福德出产的各种美容产品。小小一瓶不到八盎司的养肤露，最少也要十个金币，还有价无市很难买到！
侍女们都疯狂讨好安妮，希望从她手里漏些出来，好让自己变得更加漂亮。
乔治一听，立刻怒视玛丽。
诺福克公爵听说，皱起了眉头。
托马斯·博林则紧张地道：“她献身了？”
玛丽摇了摇头，道：“没有。”
“你给我盯紧了她！”
他还没有放弃让安妮成为王后的计划。
玛丽听懂了，她心里更不情愿了。她大着胆子道：“可是父亲，我，我怀孕了。我想回家养胎。”
她一点都不想听妹妹安妮的风光，也不想看见国王热烈追求安妮的模样，更不想去想，一旦国王再度宣布要跟安妮结婚，她的父亲、她的家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你闭嘴！你才怀孕一个半月！又不是肚子大得见不了人了！”托马斯·博林没好气地道，“你看看伊丽莎白·勃朗特！还不是四个月后，肚子大起来，遮不住了，才去的修道院？！你给我盯紧了安妮！知道吗？”
一个一个，胆子都肥了！
“是，是的。”
玛丽神色凄然。
她怂了。
乔治在房间里再也待不下去。
他道：“父亲，我去看看安妮。”
“去吧。”
乔治放下酒杯往外走，经过大姐玛丽身边的时候，他隐晦地看了玛丽一眼，看得这个姐姐低下了头，这才离开。
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乔治来到安妮的房间门口，犹豫着不敢敲门，被正好从王后跟前下来的玛格丽特撞见。
从乔治的发色上，玛格丽特认出了他的身份：“请问，是不是乔治·博林爵士。”
“是的，是的。下午好，莱昂小姐。”
玛格丽特的姓氏是莱昂，这个姓氏在西班牙非常古老而且显赫。不过，伴随着她的父母响应号召反叛卡洛斯一世最终被俘斩首，她已经无法回到西班牙。
也因为她是孤女，又没有直接参与叛乱，卡洛斯对她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是这样，单凭莱昂这个姓氏，也不是乔治·博林可以失礼的。那可是西班牙之前的王朝的嫡支姓氏。
“你是来找安妮的？”
“是的，莱昂小姐。”
“她在。需要我帮忙叫她吗？”
安妮·博林的房间也是玛格丽特的房间，玛格丽特才不会让乔治·博林入内呢。
“哦，当，当然。”
不多时，安妮·博林出来了。
安妮道：“乔治？你怎么会来？”安妮看了看弟弟的神色，立刻明白了：“是不是爸爸又有什么事情？”
乔治立马把安妮拉到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道：“今天舅舅来找爸爸……”
“舅舅？！”安妮倒吸一口气。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乔治飞快地道：“是为了工厂和工商税的事。看爸爸和舅舅的模样，恐怕没那么简单。你们要小心。”
安妮听懂了。
她道：“哦，乔治！”
谢谢你特意赶路通知我！
乔治不自在地摸摸鼻子，道：“安妮，你知道我的，我对现在很满足，我只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你不反对我嫁给他？”
“我只希望你幸福。因为你是我的姐姐。”
安妮笑了，如释重负。
虽然跟家人背道而驰，但是安妮依旧希望获得家人的支持，这样至少有一个人能在婚礼的时候，牵着她的手走向祭坛。
乔治道：“对了，听说亲王写了一本书，叫做《工厂的秘密》，你知道吗？”
“你要？”
“是的。”
“请等一下。”
安妮很快回房，拿了一本书回来。
乔治一见就皱眉：“这，这么薄？”
这个时候的学者和作家离不开贵族的支持和赞助。为了讨好贵族，他们少不了给贵族些传记，里面充斥着歌功颂德，使得这些书大多都非常厚，又大又厚，装潢精美，放在书架上显得非常气派。
跟乔治·博林见惯了的那些书一笔，朱厚烨的这本《工厂的秘密》不但小了一大圈，还薄得可怜。
安妮道：“亲王又不需要依靠出书挣钱。”
“不，我……我是说，听说他送了好多人。”
“当然，他是一个杰出的学者，连摩尔爵士都这么说。”
“那，你一定要让他小心。我是说，信仰的问题。”
安妮一听，心都提了起来：“哦，天哪！”
“怎么了？他的信仰真的有问题？他是个异教徒？”
安妮小声道：“不是异教徒，是无信者。”
“无信者？”乔治问出一模一样的灵魂之惑，“那他以什么为生呢？”
“就这样活着喽。”安妮道，“靠着永不放弃的精神，靠着永不屈服的脊梁，靠着身为人的智慧和力量。”
说这话的时候，安妮完全没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模仿了朱厚烨。
乔治不懂，也无法理解。
但是这不妨碍他当时的震撼。
好半天，乔治才反应过来。
他道：“好吧，也许这就是圣人国的圣人们的境界，不是我这种俗人能理解的。不过，如果他能好好待你的话，我也会祝福你们。”
“谢谢，乔治。”
“对了，听说你在跟别人交换东西，这是真的吗？”
关于男人送出礼物就想获得回报一事，安妮曾经私下里跟弟弟在闲聊的时候讨论过，所以乔治有印象。
“你放心。亲王不是那些男人，他很尊重我。”
“可是……”
“亲手做的礼物，重在情意。”
“既然如此，你却拿去交换。”这样不太好吧？
“我打算给他做件衬衫。我说过的，英格兰的亚麻料子都太过粗糙，他的脖子曾经被磨破过。”
安妮一直记着。
乔治不得不道：“安妮，你们还没结婚！就连你们的婚约也是延迟生效的！”
“他现在就像丈夫保护妻子一样保护我，我也很愿意像妻子照顾丈夫一样照顾他。”
乔治大急：“可是安妮！”
安妮道：“放心，乔治，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爱他，并且期盼着能嫁给他。”
“舅舅也不会同意。”乔治道。他的声音也低了两度。
安妮道：“我们的舅舅不缺侄女。而且她们个个都比我年轻、比我漂亮！”
乔治承认，安妮说的是事实，但是：“可是被国王热烈追求的人，是你。”
安妮的脸色变了。
她冷着脸，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难道不是吗？”乔治大惑不解。
安妮冷笑两声，道：“算了，不说了。你不是来借书的吗？书给你。记得保持干净和整洁。看完了，记得还我。”
“啊，安妮，请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发现自己惹姐姐生气了，乔治连忙道歉，又道：“你听说了吗，亲王要回来。”
“真的？”安妮果然飞快地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