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小就是小 不要辩解

他的目光转向文晏：“可是你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文晏凑近了他，语气中含着近乎疯狂的恨意：“因为我比你还要恨他，千千万万倍。”

这两百年间，她每一次看着幽都昏红的天空，都会想起有人说过，染红这片天空的皆是死者心中的怨恨。她自嘲地笑，若果真如此，她一个人的恨意便可将这整片天空染得鲜红。

她并不在意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因她的生在泽殷死去的那一刻起便已失去了意义。泽殷被贬斥下界的时候，她跪在天君殿前整整三月，也未曾使天君改变那一纸沉重的君令。那一段时光，整个天界都是荒芜的，她坐在引林宫洒满落叶的宫门前，心头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一段时光她甚至不愿回想，她再也不想在那一片萧瑟的风声中静坐了，尤其，还内心煎熬地守着一具沉睡渐失生机的身体。

那具身体上，横亘着一条丑陋的伤口，不会流血，却也永远无法愈合。那是扶桑剑造成的伤口，在不周山的大火中，她亲眼看见，有一个人掷出了那把剑。

那时，困守在引林宫中的她不停地问自己：她能做什么？她到底，能为她挚爱的人们做些什么？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了紧闭的栖赫宫门外挂起的白色挽幔。

泽殷死了。死在了妖族手中。她不记得那日自己是怎样回到引林宫的，只记得惨淡的日头下，雪后的景色皆是模糊的，恍惚看来竟是满目皆白。她摸一摸自己的脸，一手的泪。

她之前一向爱闹，对自己原身一身雪白的羽毛十分自豪，从来不许别人说一点不好。可现在，她又觉得，这样的白色，是多么刺目。

天界传言，引林宫华胥神女座下的仙官花朝，是整个天界最忘恩负义，恬不知耻之徒。在神女重伤沉睡之际竟脱离仙籍，堕落为妖，弃生死不明的神女于不顾，显见得是将为人的根本都忘了。若日后兵戈相见，各位同僚千万不要轻饶了这个鲜廉寡耻之徒！

于是她不得不躲在幽都度过这漫长的年月，在她最恨的人身边。

堕入妖魔道之时，她遍体鳞伤，双翅尽折，硬是撑着拿一口气熬了下去。她不能死，若是她死了，谁来为神女复仇？若是她死了，又有谁来向妖族讨回泽殷之死的血债？

她在这片炼狱中，无数次想起泽殷的笑，她思念他思念得发疯。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想回到那个她在引林宫，此次都能寻着借口去见他的时候。泽殷总是很温和，对着她的死缠烂打即使无奈也从不说破，对她笑一笑，让她把那些她费心心思从引林宫厨房里带出来的点心放下。这时她若是还是扭扭捏捏地不愿走，泽殷就会让小童看茶，请她吃栖赫宫里的荷枫酥。

她知道泽殷不喜欢她，她一直，一直喜欢着他，一直看着他，这点事她早就知道。但是，别人不会知道，只要泽殷对她说上一句话，她能高兴一整天；泽殷对她笑一笑，她能激动得从南天飞上瑶池。泽殷如同她心中的宝藏，在她化妖之后，这宝藏只能被深深地，深深地埋藏，可是啊，仅凭着那一点点宝藏中露出的遥远的光，再艰难的困境她都能撑下去。

而如今，两百多年的蛰伏之后，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平静地看着商献满含怨恨的眼睛，仿佛看见了昔日的自己。

她仍在等待，亲手削下那个人首级的一刻。

苏俨和回到道剑山上时，只觉恍如隔世。明明他与师弟下山未满一年，如今再走过山门，看山上的一草一木，却觉得变了许多。

他与宁顾从幽都逃出的当晚，便接到了景行的传书，让他们回道剑山一聚。他们担心幽都的追捕，连夜御剑而行，第二日便到了道剑。

安岚眼尖，远远地便瞧见了他们，对他们招手道：“方才还在念着你们，这就到了。我说什么来着，苏大侠办事，就没有不稳妥的时候！”她看到宁顾，怔了怔道：“宁顾，你的头发……”

宁顾露出一个苦笑来，道：“这啊，说来话长了。”

安岚便没有再问，她见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未换过，上面尽是斑斑血迹，污痕尘土，便明白他们两人回来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于是她拉过宁顾的手，带她往道剑正堂里走，边走边道：“这几日你们好好修整一番，什么都不用担心。过几日我爹娘也会赶来道剑，我娘来为你们疗伤，不出十日定能好全。”

宁顾看了看四周，发现除去玄衣的道剑弟子之外，还有许多身着青衣的年轻人，问道：“他们是？”

安岚答道：“他们是钟山闻氏的弟子，天机阁弟子近日也来了，政叔前日来时只带了言哥和几个大弟子，剩下的陆续也都到了。”

苏俨和则在后面与君宿慢慢走着，瞧见山中氛围紧张，又多了不少天机阁弟子，对君宿道：“你和安岚将妖族侵入凡殷的消息告知了多少江湖门派？”

君宿抱着剑，略思忖道：“除却露行天机，还有钟山闻氏，瞿阳於氏，平涟齐氏，其余的都是些闲散门派，另外，阿因还向天礿王室送了信，却杳无回音。绝沙蛮荒之地，而翡涯，我们没能进去。”

“为何？”

“因为翡涯与幽都结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