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留下客人 心有打算

他看着妹妹浸满绝望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看着她赤裸是肌肤上红线蜿蜒至心口，如她大腿侧的鲜血一般刺目，他听着她嘶哑的哭喊，和那个男人狂妄的笑声，拼命地乞求诸神将这些苦厄降至他身，只求他们放过他的妹妹。她有什么罪？为何要受这种折磨？

最终，少年还是没能救下他的妹妹。那个跟在哥哥身后吃着糖画的小姑娘，如姣花般的年纪，便在无尽的痛苦中满含屈辱地死去了。

那年妹妹十六，少年方弱冠。

少年被那个男人撕碎了魂魄，徘徊轮回台数十年，上不进天道，下不入轮回。时间磨尽了少年的本心，只余铭刻入骨的仇恨。

数十年后的某一日，少年的一缕残魂终于回归，他得以归入冥府。可是少年却推开了面前的一碗孟婆汤，毅然入了炼狱妖魔道。

他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为他的至亲之人报仇雪恨。

一百八十道酷刑之后，少年成了妖。

又过了五十年，昔日的少年身披银甲，君临幽都。

他有了新的名字，商翟。

质临从这段记忆中醒过来，额角尽是冷汗，眼前是王宫中的乌木窗棂。

“……临儿？临儿！”长姐扶着他肩头，面露忧色。

“泱淇？”他木木地盯着质辛的脸，喃喃道：“我没事……”

他想，他终于知道了为何商翟会娶泱淇。

“真的没事吗？怎么失了魂似的？”质辛弯眉紧蹙，仍是放不下心。

那张看了数十年，一颦一笑都无比熟悉的脸在他眼前，仿佛成了一个梦魇，让他日夜难安。泱淇的脸，与那段回忆中，商翟的心上人生得一模一样。

他将泱淇当做什么？仅仅是一个得不到的影子吗？

“你究竟怎么了？临儿？”年轻的王后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犹自挂心自己的弟弟。

质临握紧了手，他究竟该不该对泱淇说出真相？他该不该告诉自己的姐姐，她放在心上的男人只是将她当做何人的替身？他看着姐姐的眼睛，那样好看的眼睛里盈满了担忧，他忽然想起，泱淇说过，她爱他。

甚至跨过雪妖的身份，跨过家族的相隔，跨过五十年的光阴，泱淇还是嫁给了他。

“没事，”质临抬起头，对泱淇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泱淇，我没事。”

他不能告诉泱淇这件事，只要他还活着，他就要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后来，有天族误入幽都，被质临的手下扣了下来，原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几日之后，有有人闯入幽都来救被扣下的那个人，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商翟的耳朵里。

他原版以为商翟会大发雷霆，最次也不会给那几人活命的机会。但他没想到，提着银枪的妖王站在幽都的城楼上，只深深地望了许久，质临还记得，那是个红衣的女子，她和身旁的男子正费尽唇舌与守城的妖兵交涉。

商翟望着那个女子，良久，才幽幽叹道：“阿寻……”

他转过身，对质临吩咐道：“放他们走。”

质临隐约看见了一个少年的背影，他曾死在天族手上，唯一的妹妹也饱受折磨，他看着妹妹的尸身，绝望又颓然。

他由是知晓，那个女子就是他的妹妹。

王宫中的宫侍们常常能瞧见商翟教泱淇抚琴，曲调悠扬缱绻，名曰倾华调。这时候，商翟面上才会显出些柔和的笑意，当真深情无双，瞧见的少不得都要赞一句伉俪情深。

一日，商翟喝了些酒，约摸五分醉意，支颐瞧着抚琴的泱淇恍恍惚惚地笑，那笑容真好看啊，如同一个无忧的少年，他说：“卿执，阿寻来找我了。我总觉得她还小呢，怎么这么快就长高了。卿执，等阿寻出嫁了，我就来娶你，好不好？”

泱淇手中的琴断了一根弦，铮的一声脆响。

又过了一些日子，泱淇有了身孕，消息传开，幽都上下欢天喜地。

贺礼一层层送来，上至世家妖族，下至幽都鬼怪，似乎所有人都对这个后嗣充满欢喜与期待。他们望着王室看似齐整完满的一家，好似望见了幽都乃至妖界在商翟统治之下，日渐强大，无人能敌的将来。

小宫女在宫中瞧见质临都是眉开眼笑：“公子好，王后娘娘正念着您了，可巧您就来了。娘娘近日有些不思饮食，也不知是不是被肚子里的小王子给闹的，您可要好好劝劝娘娘啊。”

沉重的帐幕拉开，殿中却像黄昏时那样昏暗，他在微弱的光里，看见泱淇一双哀伤的眼睛。

他的姐姐攥住他的衣袖，看着他，如雪的眉眼痛得似是要沁出血来：“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临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

他一瞬便明白了泱淇说的是什么。

质临胸中的酸涩霎时翻江倒海。他能告诉泱淇什么？告诉她，她的情意皆是错付，她的心上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她？告诉她，她的丈夫，每次看向她，都是在看另一个人，一个与她容颜相似，名叫卿执的女子？告诉她，商翟娶她，果真只是为了雪妖一族的权势，与祖上留下的弑神之器？他要如何告诉她？如何才能？

她是他的亲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