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桃林枯萎 必有古怪

质临听得有些呆了，他在心里算了下，商翟成为妖王用了五十年，而他，成年至今，也不过五十年，他这五十年干了什么？质临心虚地咽了咽唾沫，生怕他姐姐说出“妖和妖之间的差距怎么就如此之大”的话来取笑他。

幸好质辛并没有，她只是放目渺远的湖面，轻声道：“所以啊，临儿，我嫁给商翟并非只是为了家族，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些不可磨灭的东西，虽然知晓这世间没有什么天长地久，但我愿意为了他相信一回。”

雪色的发丝飞扬在春日微冷的风中，质辛的眸光温柔似水，这是质临记忆中对姐姐最为鲜明的印象，那时的她，抛去为妖的身份，只是一个期盼幸福的平凡女子。质临心底对这一幕其实早有预感，因为他知道，以姐姐的性格，即使是父亲威逼，她也不会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这对于泱淇来说似乎是最为适合的归宿，可是……质临暗暗握紧了手，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为什么他看着姐姐的笑容会觉得如此不安？

在大婚后，王后的母家，也就是雪妖一族，正式归于商翟的统辖之下。质临也从父亲手里接过了一族的担子，日常事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时，坐稳了王位的商翟便会提点他一二。质临天资上乘，很快便上手了，在商翟的默许下逐渐培植自己的心腹与势力。

也就是在这时，质临发现了商翟经常派手下去往阎罗殿和轮回台的事。一开始他不以为意，毕竟妖王想做什么轮得到他来置喙吗？后来，接到这样的消息越来越多，他便开始生疑，直到心腹挖出了“祝之寻”这个名字，他几乎可以确信了。

商翟在找一个人。

质临在得知这件事时心乱如麻，这个时候质辛找到了他，繁复华丽的衣饰后是一双紧锁的眉头，她问质临是否知道一个叫卿执的人，因商翟有一次醉酒叫错了她的名字。他望向她的眼睛深情如许，口中却唤她卿执。

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何会让商翟在死后化妖的数十年依旧念念不忘，只觉得背后的真相让人惊心，但为了解决轮回台与商翟在这件事上所起的争端，也为了确保姐姐和家族的地位，质临开始暗中调查这件事。

妖王何等敏锐，在他开始行动的那一日起，商翟便已盯住他。质临被商翟叫到大殿上，看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头一次觉得心惊胆战。

但商翟只是面色淡淡地提醒他不要插手此事，又波澜不惊地给他下了一道命令，让他去带兵。商翟准备攻打天界。

质临不可置信地质问他原因，人间大乱的当口，挑起争端对哪方都不利。年轻的妖王听了，只淡淡笑了声：“我该回敬他们一些颜色瞧瞧了。”银色的枪尖转了个圈，挑出一个雪亮的枪花，便忽地掷向窗外的鸟雀，杀意凛然。

质临看着，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仿佛自身便成了那只被刺穿咽喉的鸟雀，横尸在野，鲜血淋漓。

唯一的弟弟平生第一次要上战场，质辛忧心极了，她为弟弟整理好战甲，眉心紧蹙，喃喃道：“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我如今觉得越发看不懂他了。”

质临懂得她的忧虑，人间分裂已成定势，原本在商翟的默许下，乱世之中不知有多少灾祸都与妖族有关，早已令天族侧目，这次商翟更是直接杀上九重天，此举根本毫无退路，若是失败，天界绝对会将妖族赶尽杀绝，不留一丝生机。

商翟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为的是什么？他果真如此痛恨天界吗？

由他练兵的日子不长，质临看出商翟是做了十足的准备，铁甲寒光泛着森森杀气，妖兵们眼中都是毫不掩饰的嗜血的兴奋，终于，商翟一声令下，二十万大军提刀直指那个云雾缭绕的仙境。

质辛留在了幽都，日夜为丈夫和弟弟悬心。

他们先攻进的是北天，居于北天的皆是些修行不足的小仙，因此防守也不如南天稳固。商翟提着一杆银枪，乘惊雷之势，转瞬间便破开了北天的天门，两个守卫还未来得及敲钟便已身首异处。

妖王玄色的披风被溅上一腔子血，他睨着脚下的两具尸体，如看见两粒尘埃，神色漠然地擦掉面上的血迹，对身后跃跃欲试的妖兵们说：“杀一人，记一功。杀十人，厚赏。屠一宫者，封侯。”

妖群中的私语随着商翟的话变成了如沸的欢呼，士兵们都红了眼，争先恐后地冲进了北天的天门。

这实在是一场残酷至极的屠戮。

钟声未响，等到小仙们发现异样时已经迟了，他们无法去南天求救，亦不可去凡间避险，告求无门，逃脱无法，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屠刀向自己的脖颈砍来。

遍地横尸，硝烟弥漫，令仙境变成炼狱也不过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也不知是哪座宫殿着了火，明亮的火舌如飞升的蛇信，向天际直冲而去，散发着毒液与罪恶。

那火光刺痛了质临的眼，他的手颤抖着，甚至握不住手中的剑。一颗头颅滚到他的脚边，面容惊惧至极，眼眶中的泪水将落未落，是个长相秀气的女孩儿，不过十六七的年纪。

质临再也看不下去，他一把将自己的头盔掷于地下，雪白发色在一片乌烟瘴气中鲜明如月光，他冲到商翟面前，却愣住了，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