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一切都是谎言

这座玉棺整体皆以羊脂白玉雕就，光泽温润沁人，触手生温，上面的浮雕却不是一般的千子百孙一类的吉祥纹饰，而是梅妻鹤子，花四君子与岁寒三友，极为素雅。安岚眯了眯眼睛，透过乳白色的棺盖，看见里面隐约有个人影。

一缕金色的光芒透过棺材的缝隙漏出来，比阳光更加璀璨冰冷，是沉聆镜碎片的光芒。

“景行，碎片在棺里，要不要开棺？”安岚对君宿问道。

“我来开。里面可能有机关，阿因，你站远一点。”君宿说道，捋了捋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安岚乖乖远离，看着君宿用执冥撬开玉棺四角，再一口气将这口精美的玉棺打开了。棺内并没有机关，只是君宿打开棺材后，却愣住不动了。

安岚觉得奇怪，跑过去一看，却也和君宿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了。棺内仅一具青年男尸，一块沉聆镜碎片，其余的地方都是信件，将棺内狭小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或许是胸口放置的沉聆镜碎片的缘故，那具尸体并未腐坏，面色红润，容颜不曾损坏分毫，看起来仿佛在熟睡。

安岚拿起一封信，心知脆薄，边角有磨损，应是经年之物，且主人十分爱惜，翻看过多遍，再看其他信件，皆是如此。

“……与友子荇书。”君宿轻缓地念道。

在这棺中，与这青年一同长眠的，是千百封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陪葬。而这些尘封的信件，皆是出自同一人之人，一模一样的“与友子荇书”。安岚瞧着这些字迹已有些模糊，却依旧保存完好的信，心中暗暗揣摩这其中蕴含了多么深重的感情。

“署名皆是九霄，这些是梁九霄写给他的信。”君宿看着玉棺中宛如沉睡的青年，眉眼间沁了些悲凉，“他们曾是莫逆之交。”

安岚心下清楚，君宿的话其实并没有说完，互通书信这么多年，棺中除了书信再无陪葬，也许，梁九霄与子荇的关系并不止莫逆之交这样简单。刻在棺盖上的铭文字字血字字泪，子荇于十五年前的寒冬病逝，梁九霄大病三月，形销骨立，愈后为子荇亲自刻碑，长跪不起。子荇离世，梁九霄一直未娶，国君亲赐的将军府至今无女子过门。

“他真的为子荇做了很多，”安岚看着铭文，小声酸涩道，“可是，子荇还是没能再次睁开眼睛。”

“一朝隔阴阳，孤影旧梦里。奈何桥上，相见亦不识，”少年将手中的信放回了远处，沉聆镜碎片的金色光华映入他深潭似的眼中，竟是无端显得落寞，他静静道：“这世间，最残酷无外乎生死，最刺心无外乎离别。”

她看着他，心底的某处竟微微疼痛，少年落寞的神色仿佛红尘轻离，光阴留驻，而他在烟火之外，与这世间相隔甚远，山河清晏，繁花盛景与他皆无关系。

“景行，”她轻轻地唤了他，很认真地说：“不要难过。我会陪着你的。”

少年一双眼含笑望着她，黑黑的瞳仁里映出她的影子。

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小小的姑娘对他说：“看，我没有命格，我可以活很长很长，可以一直陪着你啊。”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是如水的笑意，好看得如同盛开的花。

后来啊，这个说着会一直陪着他的小姑娘，还是丢下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瞧着园中四月盛开的扶桑花，瞧着瞧着便想起小姑娘好看的眼睛，想着，这个姑娘可真是个坏姑娘，骗人的谎话都说得那样好听；他也真是傻，这样的谎话也相信。现在，这个坏姑娘又用一样的谎话来骗他啦，那双眼睛都没有改变分毫，还是那样好看。于是，他又一次地相信了她的谎话。

玄衣的少年看着这个坏姑娘，笑着说，“好。”

“宁顾！”苏俨和接住白衣少女倒下的身子，惊讶地发现她竟在颤抖瑟缩，整个人寒凉如冰。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向不远处的商献怒吼道。

“一点小手段罢了，当做见面礼。”面容阴柔的青年理了理纹饰繁复的袖口，从容笑道：“现在死不了，不过，要是拖的时间久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说完便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