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赤马出太行
太行山中四骑赤马，一辆车，已经来到了野三坡的地界。
骑着赤马的四人中，有一人身背一口四尺多长的箱子，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这人的眼睛就像是关外的孤狼一样锐利灵敏，而他身后的三个汉字也都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那口箱子是整块金丝楠阴沉木雕成的，价值不菲。
想来箱子之中的东西，更加珍贵。
可他们身后的马车，却显得平平无奇，赶车的人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也不知这几人护送的到底是马车还是箱子。
身负着这样珍贵的东西，却又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实属有违常理。
但就算是万通镖局的刘总镖头，也绝不会说他们这样做不对。
因为背着箱子的人，正是威震太行山十余年的严三先生，他身后是手下太行八骏中的三位高手。
太行八骏各镇太行八径一路，是太行山安稳十几年的功臣，他们的武功，自然不可小觑。
这一点从他们背上的大刀上也能看出。
缠着麻布的金背砍山刀。
严三先生道：“老三，前面是不是就到了野三坡了？”
八骏中的老三回答道：“是的，大约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出太行山了。”
严三先生点头道：“这一路上辛苦了，若不是你们日夜兼程，恐怕将要失期。”
老三道：“要说辛苦，还是老七辛苦，他一路巡查开路，可比我们劳累得多。”
严三先生道：“老七是辛苦，但你们也不轻松。另外老二他们哥仨虽然在太行山下接应，也不是什么好办的差事。”
老三道：“既然先前已经放出消息，来观剑之人自然也是鱼龙混杂，二哥他们搜查防范歹人，自然也不轻松。”
太行八骏中，除了老大镇守太行山，其余七兄弟都随严三先生护送名剑入关，为的就是保证名剑万无一失。
突然，一旁的老六眼前一亮，指着野三坡峡谷外说道：“老七的标记！”
他所指的，当然就是昨夜老六在石壁上插入的那柄砍山刀。
说完，老六纵马而出，胯下枣红马如烈焰一般奔腾。
转眼之间，老六已经冲出峡谷，一人一马却呆立在大刀之前。
严三先生看出老六的反应不太对，便带着剩下的人马冲过去，一时间峡谷之中又是尘土四起。
重剑之上，横插着的一柄短剑在正午的阳光之下，正映发着刺眼的光芒。
老六道：“这是飞雪剑客的短剑？”
老三答道：“正是，看来飞雪剑客也探查了此地。”
太行八骏和飞雪剑客共同探查的野三坡，自然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可这几人的眼神中确满是担忧。
因为重剑的剑柄上，还有一样东西留了下来，他们的担忧也正是因为此物。
一顶斗笠，一顶最为普通又略显陈旧的斗笠。
看着这顶斗笠，就连严三先生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老六声音低沉地问道：“三爷，这斗笠是？”
严三先生皱眉道：“这就是一顶斗笠。”
斗笠当然是斗笠，任何人都可以戴着一顶斗笠，也都不会吝惜将一顶破旧的斗笠扔在荒郊野岭。
但将斗笠挂在太行八骏留下的金背砍山刀上，恐怕天底下没几个人敢这样做。
更何况重剑之上还有飞雪剑客留下的标记。
老六继续问道：“这顶斗笠会是谁留下的？”
严三先生道：“你看看这斗笠上有没有写名字。”
斗笠上当然不会写名字，没有会无聊到在自己的斗笠上写下名字。
江湖上也不会有人将这东西当做自己身份的象征。
可它又明明是一种标记，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威胁。
对于他们所护送的名剑的威胁。
严三先生沉声道：“赶紧上路吧，不要耽误时间。”
一行人继续上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紧张的神情。
究竟是谁把斗笠留在了这里，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神秘的威胁笼罩在野三坡的上空，随着一行人马的前进，一路牵动着众人的心。
（二）
太行山下，留云客栈。
老板许敬业正忙着打理店内的生意，他知道今天将有一柄名剑自关外送来，所以早就着手准备招待事宜。
可他还是后悔自己的准备不够充分，因为今天来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
幸好这些人定下房间之后就全部在店外等待，不然以他小店的人手，完全忙不过来。
温桓也站在留云客栈门外，和其他等待名剑的人一样。
温桓却又不一样，他双手换抱长剑，靠在客栈外的台阶上，似乎已经快要睡着。
突有一人喊道：“您是徐飞雨掌门？”
温桓缓缓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众人瞩目的那个人，之间那人身穿青色道袍，一派仙风道骨。
那人正是先进青城派掌门徐飞雨，也是风闻阁剑榜中排名天下十五的
高手。
桓温又闭上了双眼。
他只关心名剑，却并不关心这人，这位排名在他之上的青城掌门完全不值得一哂。
在他看来，或许只有天下前五的高手才配让他正眼相待。
若无此心境，怎配得上他明堂弹铗的评语！
那群人中，走出一位须发花白的人，但看那人面貌，却不过是个中年人的样子。
那人拱手笑道：“想不到徐掌门竟也会到这里。”
徐飞雨道：“松风君子难得出门，我若不来岂非失了这次与您见面的难得机会。”
那人正是剑谱排名七十三的古松剑主人，黄山千松庄的松风君子宋涟。
他虽未在剑榜之上，但不少人认为，他的剑术应当同徐飞雨在伯仲之间。
宋涟道：“既然有人能想起在下，将信件送到黄山，在下自然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好意。”
一阵寒暄过后，却又有一阵骚动。
名剑应在片刻之后便会抵达，众人本该关注眼前的大道，此刻却有一大半的人看向客栈之中。
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少妇正在几十人的目光凝聚下，从客栈里信步走出。
她的脚步懒散，水蛇一般的腰肢却妖娆地扭动着。
只要是一个男人，但凡看见她的腰，就没有心里不痒的。
更令人叫绝的是她那张脸，美颜得竟像是从桃花红生出来的一般，找不出一点能令人挑出毛病的地方。
有很多在场的人此生都没见过如此美的女人，他们又怎么不骚动，又怎能把心思完全放在还没抵达的名剑上。
那女人掩面笑道：“诸位再这么盯着，奴家便不好意思出门了，若是耽误了一览名剑，可真是要让奴家伤心死了。”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这女人的衣服上竟绣着傲寒山庄的标记，想必是韩家的嫡系。
三骑赤马绝尘而来，三个精壮的汉子背后都背着一把金背砍山刀。
剑光自飞扬的尘土中闪过，三柄重剑同时插入客栈门口的土地上，将众人挡在剑后。
一个汉子拒马而道：“诸位莫怪。”
没有人会怪罪，就算是没长眼睛的人也知道这三人是严三先生的手下，没长耳朵的人也听得出三人之后仍有马蹄声响起。
名剑岂非马上就要抵达。
一道白色的身影却来的更快，他像是鹞鹰一样自远处飞掠而来，他落地只是却没有一丝声音。
如此轻功，天底下没几个人做得到。
徐飞雨笑道：“飞雪剑客，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飞雪剑客。
众人眼中射出惊喜的光芒，飞雪剑客暗中护送名剑之事，人尽皆知，如今人已出现，那名剑还会让人就等吗？
严三先生的人马也就在此刻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三）
所有人都聚集在留云客栈后院，严三先生和那辆马车也在那里。
太行八骏中的七人把守着留云客栈的各个进出口，而飞雪剑客则坐在屋顶，客栈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在他的眼中。
那美艳的女人率先开口道：“严三先生，东西既然已经抱在怀里，何不打开让我们一观？难道是要用什么东西从您怀里换出来吗？”
说着，女人嘴角微微挑起，表情妩媚得令人头皮发麻。
温桓笑道：“难不成你要去严三先生的怀里？”
女人道：“严三先生若是想要，奴家自然荣幸之至。”
严三先生正色道：“你们再胡说，我可就要把剑送回关外了！”
众人赶紧闭嘴。
严三先生道：“相比诸位心里都清楚，这次邀请诸位到此，可绝不是看一眼这柄剑这么简单。”
众人当然明白，关外无主之名剑送回中原，又邀请了一种中原武林高手来此，为的就是为此剑找一位合适的主人。
但想成为一柄名剑的主人，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徐飞雨问道：“严三先生，不知需要什么条件才能……”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或许是因为不想完全暴露出自己的对名剑的想法，又或者是因为这句话本就不需要说完。
严三先生道：“找到这柄剑的人不想要金钱，也不需要什么珍奇珠玉来换。”
那美艳的女人笑道：“难道是想换个老婆回去？”
严三先生皱眉道：“他要一个人。”
女人笑道：“果然是要人。”
徐飞雨疑惑道：“什么人？”
他也想过这柄名剑自然不是金钱能买来的，所以身上也就没有带什么钱，但却也实在是想不到是要一个人来换。
严三先生道：“断月楼！”
风闻阁剑榜中的天下第六剑客，被评为“剑中蛟龙”的断月楼！
众人一阵惊愕，他们想不到交换条件竟是这等人。
虽说不少人对剑榜排名颇有非议，但上榜的人的确无一不是当世高手，能排在前几名的几位更是如此。
断月楼七年之前突然现迹于江湖，单人独剑便剿
灭了阴山中星衣教最后一丝余孽。
风闻阁主曾言，断月楼堪称江湖年轻一辈中最强之人，甚至在老于江湖的名剑客中，也没有几人是他的敌手。
所以徐飞雨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所有人眉毛都皱了起来，除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白衣，似乎刚从熟睡中醒来的人。
明堂弹铗，温桓。
温桓笑道：“断月楼吗？这柄剑卖的这么贱，我现在对它的兴趣好像不太大了。”
严三先生道：“这位是？”
温桓道：“若是要得到此剑的条件是杀断月楼，那严三先生现在就可以把我看做是这柄剑的主人了。”
严三先生道：“不需要杀死断月楼，只要将他带到关外即可。”
温桓笑道：“这岂非也太简单了？”
严三先生道：“看来阁下有相当的把握。”
温桓道：“那严三先生何不将剑取出，让我这个有把握的人好好看看。”
严三先生道：“既然事情已和诸位讲明，那在下便取剑。”
一把青铜钥匙出现在严三先生的手中，阴沉木金丝楠箱子转眼间就被打开。
可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的，是另一口箱子，紫檀木制成的箱子。
一道白光自众人头上划过，有如白日流星。
严三先生忽地出手，双指夹住了那快如流星的白光，又点头向屋顶上的飞雪剑客示意。
那白光也是一把钥匙。
宋涟笑道：“既有严三先生和飞雪剑客护送，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严三先生道：“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说着，紫檀木箱子也被严三先生打开。
众人的目光都激动无比，就算是现在有沙暴袭来，这些人也绝对不会迷上眼睛。
严三先生道：“诸位请看！”
说着，他打开了紫檀木箱子，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惊呼。
那口紫檀箱子之中，竟空空如也。
徐飞雨惊讶道：“严三先生，剑呢？”
一旁的宋涟也皱眉道：“严三先生和飞雪剑客保管的两道锁中，怎会空空如也？”
可严三先生的脸上却没有惊讶，反而是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悠然道：“就算是我和飞雪剑客护送的箱子，也不是完全万无一失，毕竟这柄剑实在是太诱人。”
显然，这箱子只是二人布下的障眼法。
宋涟问道：“那剑如今在何处？”
严三先生道：“自然还在身上。”
众人还是疑惑，毕竟严三先生现在不像是身上带剑的样子，除了他自己所用的砍山刀。
难不成他竟将剑藏在自己的大刀之中？
严三先生手中重剑突然挥出，一道凌厉的刀光直指身旁的马车，守在马车边上的车夫，早已退开几丈。
马车在这道剑光之下瞬间破裂，而这一剑的劲力仍未散去，激起了一阵尘土。
尘土散去，严三先生竟从被劈开的马车中取出了一个铁箱。
原来这辆马车才是真正存放名剑的地方，怪不得众人没有发现这马车有什么人下来。
众人脸上的惊忧这才散去。
宋涟道：“严三先生果然心思缜密，没有人会想到马车才是存放着名剑的地方。”
那美艳的女人也笑道：“若是我想抢这把剑，一定会对严三先生背上的箱子下手。”
她随即又说道：“当然，我也绝对没有这个胆子。”
严三先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现在也不会有人想听自己的话，他现在只需要打开这口箱子。
这一次，就连严三先生的脸上也变得煞白如纸。
箱子里没有剑，只有一顶斗笠，一顶在普通不过的斗笠。
就像是野三坡外挂在重剑上的那顶斗笠别无二致。
只是这一次，斗笠上真的写了字，但却不是名字。
“多谢”！
空气静的可怕。
所有人还待着客栈的后院中，这一次并不是他们不想离开，而是有人不会让他们离开。
剑真的丢了，在严三先生严密的隐蔽之下，在飞雪剑客的暗中保护之中不翼而飞。
更可怕的是，盗走这柄剑的人不仅发现了它，甚至还留下了一顶斗笠。
飞雪剑客的脸阴沉的可怕，颜色就像是昨夜三更便死了的人的那种青色。
严三先生正在流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震颤着流下，不断滴落。
气氛紧张的令人战栗，可却又一人似乎不被这气氛影响。
温桓看着盒子中的斗笠，问道：“严三先生，你应该知道吧。”
严三先生道：“知道什么？”
温桓笑道：“知道是谁这么客气，给你留下了感谢。”
严三先生喉头涌动，这个纵横太行山十余年的英豪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温桓道：“严三先生若是不知道，或许可以问问别人。”
严三先生道：“谁？问你？”
温桓道
：“问我可以，问你眼前的南宫大侠也可以。”
南宫大侠自然就是南宫刚风，他从海南赶到此地，当然也是为了这柄名剑。
南宫刚风怔了一下，疑惑的问道：“问我？”
温桓笑道：“当然，毕竟你也是见过这顶斗笠的人。”
南宫刚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嘴巴不自觉的长大，大的像是可以把这斗笠吞下去。
严三先生激动道：“你们见过这顶斗笠？他是谁的？”
温桓道：“一个听书的人，一个听完书后，自己也能写出一本更精彩的书的人。”
他所说的岂非就是茶摊的那个带斗笠的人，这顶斗笠岂非正和他头上的斗笠一模一样。
严三先生道：“究竟是谁？”
温桓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可以肯定，这人应该还在太行山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