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秋风梧桐雨
斗笠人的头上已经没有斗笠，没有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带着斗笠。
所以他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就露在外面，只可惜现在他在房间中，不然定会有许多小姑娘为他的面孔倾倒。
大多数的父母都会告诉孩子，不要穿着外衣躺在床上，更何况是斗笠。
可他却没有父母，所以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洁白不染的长衫。
但他也没有毛病，所以也不会还带着斗笠。
可他的身边也没有斗笠，有的只是一柄剑，名剑！
剑谱排名五十四的梧桐雨。
这柄剑他一直带在身上，据养大他的师父所说，二十八年前师父遇到被遗弃的襁褓中的他时，他身边就放着这柄剑。
“你是谁！”
隔壁传来一声惊呼，一声女子的惊呼，声音似乎是在颤抖。
“你要干什么！你出去！”
女子的音调持续走高，甚至隔着一堵墙，他都感觉有些刺耳。
紧接着时一阵更加刺耳的狞笑。
“我喊人了！唔……”
很明显，那女子的嘴巴被人捂上了，会这么粗鲁地捂上女子嘴巴的，自然是个男人。
白影划过，梧桐雨也划过，没有一点声音。
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隔壁门口，屋内是一个彪形大汉，正粗鲁地撕扯着身下一个女子的衣服。
那彪形大汉狞笑着说道：“小娘子，我可是惦记你很长时间了，今天你就从了我吧！”
斗笠人冷冷道：“你若是想要人从了你，就应该用心去追求人家。”
彪形大汉猛地回身，眼中快要喷出火来。
可一阵雨在他眼前袭来，瞬间就浇灭了他眼中的火。
梧桐雨！
这彪形大汉此生都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剑光，在这满天的剑光中虽只刺出一剑，却令他避无可避。
突然，大汉扯住他身下那名女子的一条手臂，将她整个人甩了过去，甩入梧桐雨的剑光之中。
不过刹那之间，梧桐雨已经回鞘，那女人也被斗笠人接住。
那女子身上的青裙已经不能算是裙子，斗笠人不管怎样接住她，都会触碰到她肌肤。
一阵温暖滑腻的触觉传入他的手腕，还有几滴冷汗也展在了他手上。
只一剑，彪形大汉深知这人的剑术只高明，所以他全力冲向窗边，一扇紫松木雕成窗户瞬间被撞成一堆碎木。
那大汉也已经冲出窗外。
斗笠人放下怀中的女子，人似秋叶一般飘然而出，直追那拼命奔逃的大汉。
世上绝没有速度如此之快的的秋叶，却有似秋叶一般身形的人。
那女子突然喊道：“别追！”
他的人竟凌空翻滚，生生调转了一个方向，飞回那女子的房间。
那女子看着站在窗边的男人，似已痴傻，甚至已经忘了自己一大片白嫩的肌肤都露在外面。
或许是她从未见过如此高明的轻功，又或许是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俊俏而英气十足的面庞。
看见他闪避的目光，那女子才想起钻回被子之中。
斗笠人这才正眼去看那名女子。
这女子生的一副白璧无瑕的面孔，脸上不施脂粉，却比其他浓妆艳抹的女人更美，娇弱得令人忍不住怜惜的美。
难怪她会招来一些图谋不轨之人。
女子道：“谢谢你，我叫海棠。”
斗笠人道：“海棠？你就姓海吗？”
女子摇摇头，眼神中似有一抹哀伤，她轻声道：“我没有姓，就叫海棠。”
斗笠人问道：“怎么会有人没有姓的。”
海棠道：“我没有父母，是师父将我养大的，所以我没有姓。”
斗笠人的眼中好像也有同样的神情流出，他和海棠一样，也是师父养的大，虽然师父给了自己一个姓名，但他岂非也是没有姓的。
海棠眨了眨像是能滴出水的杏眼，问道：“你叫什么？”
斗笠人道：“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姓，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海棠惊讶地问道：“怎么会，难道你也？”
斗笠人道：“是的。”
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去。
海棠道：“你别走！”
斗笠人停住，转头看向海棠，海棠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绯红。
海棠指了指破损的的窗户，轻声道：“窗户没坏的时候都有人冲进来，现在窗户已经坏掉了，我……”
斗笠人道：“你可以换个房间。”
海棠低下头，声音变得更小：“可不管什么房间，窗户都是会会坏掉的，只有……”
斗笠人问道：“只有什么？”
海棠道：“我害怕，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一个带着剑的人，可不会像窗户一样被人随便撞破，更何况海棠也已经见过他致命的剑光和超绝的轻功。
斗笠人皱眉道：“你不怕我？”
海棠道：“怕，我怕你手中的剑，但是不怕你的人。”
于是斗笠人就留了下来，他也实在不忍心将这样一个较弱的女子留在随时都会有人闯进来的房间之中。
他就坐在桌子旁，眼神时刻不移地盯在茶杯上，一张俊俏的脸在烛光旁映照地十分神秘。
海棠突然问道：“我能不能看一眼你的剑。”
他的眼睛中突然射出一股凌厉的光芒，像是杀气。
海棠怯生生地说道：“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道：“有没有人告诉你，向一个剑客提这种要求，就是在和他挑战？”
海棠声音已带着哭腔，她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看一看是一柄怎样的剑救了我。”
他皱眉道：“你不害怕这柄剑了？”
海棠道：“这柄剑若是在一个我不害怕的人手里，那我便不是很害怕。”
他道：“好，你看。”
说着，剑光已经照满整间屋子，那几根蜡烛在剑光之下是多么微不足道。
海棠并没有看清他是怎么拔出这柄剑的，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就好像这柄剑从未入鞘。
但她却又看见，在剑光出现的一刹那，一根蜡烛的火焰竟被削成两截，直到剑光减弱之时，那火焰才重新连在一起。
在这过程中，火焰竟未产生丝毫的颤动。
海棠惊喜道：“好剑！”
他问道：“你懂剑？”
海棠笑道：“我虽不懂剑，但身在江湖，也看得出你是怎样一位了不起的剑客，了不起的剑客用的剑自然是好剑。”
他道：“或许吧。”
海棠又眨起了如水波流转一般的眼睛，问道：“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他道：“梧桐雨。”
海棠惊呼：“梧桐雨，剑谱中排名第五十四的梧桐雨！”
他点了点头。
海棠道：“梧桐雨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若是你真的没有姓名，何不就与你的剑同用一名。”
他沉吟片刻，说道：“和剑同用一名吗，若不是这柄剑的名头有些太响，我倒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海棠道：“你不想张扬？”
他苦笑道：“你既在江湖，自然也知道怀璧其罪，也知道身负名剑是一件及危险的事。”
海棠道：“可你总要有个称呼，不如我就叫你梧雨吧。”
他皱眉道：“无语？听起来像是一个哑巴的名字。”
海棠笑道：“是梧桐雨的梧雨，虽然听起来像无语，到也挺适合你。”
她笑起来的时候，娇弱感只剩下七分，看起来就更加令人心动。
他笑道：“我以前并不是无语吧。”
海棠道：“你是说话了，可你说话的时候总是冷冷的，若不是我盖着被子，定要被你的话冻成伤寒。”
他终于笑了，不是苦笑，他说道：“你好，我叫梧雨，是梧桐的梧，秋雨的雨。”
海棠也笑了，虽然它好像一直在笑，但这一次的确是她看起来最美得一次笑。
（二）
现在已经是巳时，客栈中也已经有新的客人进进出出。
在这些客人中，有一位说书人，现在他已经开始讲述他带来的故事。
“二十天之前，有几十只信鸽飞跃阴山，带来一个极其重大的消息，这件事想必大家已经知晓。”
有一人附和道：“当然，这件事现在整个中原武林几乎无人不知，不知哪位在关外寻到一柄遗失的名剑，将其送回中原。”
说书人接着道：“那想必大家也知道，护送这柄名剑的，正是严三先生和飞雪剑客。”
二楼的楼梯口，一个较弱而美丽的女子正靠在栏杆上，津津有味的看着身边的俊朗男子。
海棠问道：“这件事，你知道吗？”
梧雨笑道：“你没听到这个说整个武林无人不知，难道我在你眼里不像个人吗？”
海棠笑道：“有点不像，我觉你的有点像天边的云彩一样，虽然看得见，但却捉摸不定。”
梧雨道：“我当做你实在夸我了。”
海棠捂嘴笑道：“我自然是在夸你。”
梧雨道：“也不知怎的，最近这几天到处都有说书的人。”
海棠问道：“是吗？你前些天听过这个故事了？”
梧雨道：“那倒没有，只是见过一个同样装扮的说书人，不过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海棠道：“那就一起听吧，我最爱听故事了。”
说书人道：“前日，严三先生将名剑护送回太行山下的留云客栈，打开了层层严密保护的剑匣只是，却发现那柄剑竟不翼而飞，只留下了一顶斗笠。”
“有人说曾在太行山下的三岔口见过这顶斗笠，所以严三先生等一众关心这柄名剑之人，正在太行山一带全力搜寻此人。但能在严三先生的护送下盗出名剑，此人的武功相比也不容小觑，这太行山中又要掀起一阵风雨了。”
海棠抚掌笑道：“有趣，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然后她又看向梧雨，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戴着一顶斗笠，不然你
这张脸肯定会引来不少小姑娘的。”
梧雨皱眉，他的斗笠正在前日下午被一只夜枭叼走，以他的轻功虽然可以轻松追回，但那顶斗笠已有些破旧，他道也没有从夜枭嘴里抢东西的必要。
海棠问道：“难道你真的戴着斗笠。”
梧雨点头道：“是的，不过在前几天丢掉了。”
海棠皱眉道：“你手中的梧桐雨，岂非也正是一柄名剑？”
梧雨默认。
海棠道：“还好着柄剑不是从关外来的，不然你可有麻烦了。”
梧雨的脸色变得难看，他低声道：“你怎知这柄剑是从哪里来的？”
海棠的脸色也变了，她问道：“难道它也是你从关外得到的？”
梧雨苦笑道：“不仅如此，它甚至在关外二十多年。”
海棠道：“那岂不是会有人来找你？”
梧雨道：“找我的人，岂非已经来了？”
海棠闻言，马上将梧雨挡在自己身后，沉声问道：“是哪个？”
梧雨道：“坐在门口桌子上的的白衣人，不知你是否认得他。”
海棠皱眉道：“他是谁？”
梧雨苦笑道：“明堂弹铗，温桓。”
海棠道：“天下第十八，温桓？”
梧雨道：“你也知道风闻阁剑榜？”
海棠道：“别忘了我也在江湖之中，风闻阁剑榜可不比严三先生护剑入关的名气要低。”
梧雨点头道：“确实如此。”
海棠道：“那你现在还敢露面？”
梧雨笑道：“别忘了，我之前是戴着斗笠的。”
海棠道：“所以他并不能认出你？”
梧雨道：“现在，我是该让他认识认识了。”
说着，梧雨竟从楼上一跃而下，身形如秋叶一般飘然飞掠到门口的桌子旁，甚至连一点微风都没有带起。
海棠见梧雨跳下，失声惊呼，她想不到这人不仅不怕，甚至敢主动到温桓面前。
她看的不错，这人真的像是天边的云一样，虽然美丽，但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但她还是能弄得清自己想要什么的，所以她马上从楼梯上冲下，一把揽住了梧雨的胳膊，在温桓发现他之前。
所以温桓转头过来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一对十分恩爱的情侣。
海棠拉住准备走向温桓的梧雨，低声问道：“你怎么敢的？”
梧雨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海棠怔了一下，问道：“他可是天下第十八的高手，难道你的剑术在他之上？”
梧雨笑道：“你可在剑榜之上见过一个无名之人？”
剑榜之上当然没有无名氏，要在江湖中立名，最少也要有个称呼才对。
海棠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既已知道他在找你，为何还要和他接触。”
梧雨笑道：“正因为他在找我，而不是在找斗笠。”
然后梧雨便在温桓面前坐下，海棠当然在梧雨身旁，只是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向两人。
温桓皱眉道：“阁下是？”
梧雨道：“在下梧雨，明堂弹铗不认识我了？”
温桓摇摇头，虽然眼前人的面庞绝对有很强的辨识度，但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梧雨笑道：“或许你不应该看我的眼睛，而是看我的嘴。”
温桓眼前一亮，他的确见过这人的嘴，只是见到这张嘴时，它正在一顶斗笠之下。
温桓冷笑道：“是你？”
梧雨道：“看来那日我还是给温兄留下了一点印象的。”
温桓道：“还是你的斗笠给我留下的影响更大。”
梧雨道：“那是在是太遗憾了，早知道我便不戴它了。”
温桓道：“你确实不应该戴着斗笠，更不应该在此刻不戴斗笠，就坐在我的面前。”
梧雨道：“确实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温桓冷冷地问道：“你的斗笠呢？”
梧雨苦笑道：“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若是突然以真面目示人，那八成是他的斗笠已经不见了。”
温桓道：“那你的斗笠去了哪里，该不会是一辆马车下藏着的剑匣之中吧？”
梧雨道：“我连热闹都不敢看，又怎么敢去严三先生护送的马车上做手脚。”
温桓的脸终于不再沉凝冰冷，他笑道：“有道理。”
梧雨道：“既然我说的有道理，温兄是不是应该赏在下一杯酒喝？”
温桓笑得更加爽朗，他拍桌大喊道：“店家，酒来！”
海棠提了提梧雨的脚尖，问道：“你怎么还敢跟他喝酒？”
梧雨却笑着对温桓说道：“温兄，我这位同伴不明白我为何敢与你喝酒，不知你是否能给她解答一番。”
温桓道：“我不知你为何敢与我喝酒，但若你想找人喝酒，现如今恐怕只能找我了。”
两人大笑，只留下海棠在一边发愣。
（三）
酒过何止三巡。
温桓的眼睛似
乎已经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在这么喝下去自己空就要留在客栈刷碗。
梧雨的眼睛却依然雪亮，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红色，反而更白，白的像是天边的云。
梧雨突然说道：“或许你不应该跟我喝酒。”
温桓怔了一下，问道：“何出此言？”
梧雨道：“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你曾在那柄剑失窃之前见过我。”
温桓默认。
梧雨道：“既然如此，他们当中必定会有人跟踪你，毕竟是最有可能找到我的人。”
温桓道：“当然，我不过用了一天，便找到了你的住所。”
梧雨又道：“而你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我，他们必定会认为我们两人是一伙的。”
温桓笑道：“我们两个岂非就是一伙的，若不是一伙的，我又怎么可能跟你一块喝酒。”
梧雨却没有笑，他凝声说道：“我想看你的剑！”
一旁的海棠突然一愣，她当然记得梧雨昨夜对她说过的话。
若是一个人要看你的剑，那便是在向你挑战。
这是江湖中不成文的规矩，而温桓当然也身在江湖，而且在江湖中负有盛名。
所以温桓出手。
之间剑光一闪，一到能够划开天边乌云的剑气直取梧雨，却又巧妙的避开了他身旁的海棠。
梧桐雨当然也已出窍，瞬间就将温桓的剑光截断，两柄剑碰撞，声音刺耳地令人寒毛直竖。
梧雨的身形突然虚化，他又一次施展了他那令人称奇的身法，越过几套桌椅的遮挡，冲出门外。
温桓当然也已冲出客栈，随着他的身影冲出去的，还有一道黄白色的剑光。
剑光漫天，却刺不中一片秋叶。
梧雨施展轻功身法之时，他的整个人似乎都已经虚化，纵使背后空门大开，却找不出一丝破绽。
跟随温桓一同冲出的，还有两人，这二人手中剑也已经出窍。
一柄古铜色的剑，剑刃上满是松柏花纹；一柄雪亮的剑，寒光不可逼射。
正是黄山千松庄的宋涟和青城掌门。
二人追出之后，却发现温桓的剑已经入鞘。
秋风微凉，已有几片木叶飘飘而下。
可在微凉的秋风之中，却找不到那个木叶一般的身影。
梧雨竟在瞬息之间，消失在这片天地之中，就好像这天地间从未有过梧雨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