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鱼之劫
天眼可视虚无，天杰怀揣着这个秘密却无处诉说。晚上他是断不敢出去的，周遭那一大片的坟地，虽说他胆大包天，但有时冷不丁看见影影绰绰飘来忽去的鬼魅之影，还是感觉心里瘆得慌。也许等他再长大一点，心智再成熟一点，就能视若寻常了。
通灵禽言兽语让天杰时常有意外收获，这不，暮色苍茫的时候，天杰听见枝头两只鸟儿在窃窃私语：“知道吗？半夜准备下大雨了！”
“哦？是吗？那得赶快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雨！”说着，两只鸟儿叽叽喳喳地飞走了。
巴岩正准备出门去野外装捕鼠夹，天杰忙对他说：“父亲，不要去了，半夜会下大雨的！”
巴岩望了望天边，一抹余晖正依依不舍地消失在绚烂的云锦之下，他笑道：“你怎么知道要下雨呀？你看现在天气那么好！”
“是真的，不骗你，我敢打赌！”天杰一脸的正经，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故弄玄虚。
“好吧！听你的！”巴岩虽不以为意，但还是选择相信儿子一次。他想打个赌，也好让儿子知道，天下之事若无十足把握，切莫信口雌黄。
及至半夜，却果然如天杰所料，骤然天地变色，风雨大作。巴岩纳闷了：嘿！这小子真灵，要不然白忙活了！
“杰儿，你怎么算得那么准呀？”巴岩一脸狐疑地问道。
“这是秘密！”天杰故作神秘又洋洋得意道。
“啥秘密？说来给爸爸听听。”巴岩一副学生向老师讨教的模样。
天杰于是不再隐瞒，把天眼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向父亲细细道来。
巴岩闻言大惊，转瞬又惊喜万分：想不到儿子竟有如此神通，真是天助我也！
遥想当年，洛巴王国与撒马王国交战，一开始洛巴王国势如破竹，捷报频传；而撒马王国节节败退，大部分国土悉数沦陷，最后只得退而困守国都万雷城方圆百里区区一隅。洛巴王国遂倾全国精锐之师而出，意欲一鼓作气，发动突然偷袭，一举而歼灭之。却不料撒马王国有熟谙禽言兽语之人，其通过放飞鹞鹰刺探敌方军情，洛巴王国的偷袭计划早已为其所掌握。果不其然，洛巴王国不但偷袭不成，反而被对方包围，以至于功败垂成，几乎全军覆没。百年基业，大好河山，竟断送在区区一只鸟儿身上！
如今儿子也有如此神通，怎能不令巴岩欣喜若狂？也许他绸缪二十多年的秘密，有朝一日终会成就宏图大业！
自此之后，巴岩在武功剑术的指导上更是殚精竭虑，关心备至。而天杰，得以冰开天眼，寒蕴其身，犹如精钢淬火，骨骼肌肉愈加健壮硬朗，出拳虎虎生风，舞剑气贯长虹。只是他真气太盛，时常感觉气府气海里汹涌澎湃，游蹿不息，尚未达到随心所欲驾驭的境界。于是巴岩又给他传授了一套心法：晏海平湖。天杰勤加修炼后，气府气海终于沸止自如，气脉终于圆转顺畅，而天眼视力愈加清晰稳定。
忽一日，风烛残年的奶奶溘然而逝，与世长辞。其时，天杰正与父亲在雁断山上练武，闻讯赶来时，奶奶早已撒手人寰。天杰恸哭不已，最疼爱自己的奶奶从此和自己天人永隔，怎不令他肝肠寸断？巴岩把母亲安葬在雁断山上，此处风水极佳，望远开阳，四面八方祥瑞之气尽归云聚。更重要的是，希望母亲能看着天杰练武，而天杰能陪伴着奶奶，如此可慰祖孙相思之苦。
八百峒地区山高林密，河流众多，有牂牁江、南盘江、都柳江等等，流过九峒寨的就是都柳江。都柳江又称榕江，因沿岸多有古榕成荫，故得名。榕江风景秀丽，江流澄碧，时而险滩激流，时而波平如镜，在江流迂曲处，形成一个个碧绿清幽，深不见底的江潭。九峒寨的江滩上，由于一些寨民贪财图利，挖沙淘金，留下了一个个巨大无比的水坑。
榕江作为母亲河，自然是孩子们的天堂；天杰作为在榕江边生长的孩子，自然水性极好。他时不时地跟父亲到江边垂钓，或者下河摸鱼，又或者跟寨里小伙伴们一起去游泳嬉戏。
这一日，风和日丽，天杰跟父亲练武罢，闲来无事，便应小伙伴们邀约到江里去游泳。
来到江边，方才脱了衣裤，还未来得及下水，就突然听见一个小伙伴大声地惊呼道：“大家快来看！快来看！好大一条鱼啊！”
他声音颤抖着，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大家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宽阔的澄碧如镜的江面下，一道硕大无比的阴影正在水里徐徐移动，如同一块巨大的云团掠过朗朗晴空，投下遮天蔽日的阴影。
大伙惊慌失措，连衣裤都来不及穿上，就急忙往寨里奔去，边跑边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河里有一条好大好大的鱼！”
寨里的大人们闻声赶来，往江里一看，也全都惊呆了，怎么那么大啊？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鱼，也从未听人讲过有那么大的鱼！
榕江盛产鱼虾，其中不乏大鱼，但再怎么大，也就几十斤重而已，但眼前这一条，少说也有几百斤重！这么大的鱼，还真的是破天荒头一次见到！
有几个胆小的寨民看到如此场景，就急忙下跪叩拜，敬若神明。却偏偏还有一帮天不怕地不怕的打渔人不信邪，立马跑回家拿来了钢叉渔网，想要
把大鱼捕捉上来。
“使不得呀！使不得！”那几个胆小的人连忙劝阻道：“这么大的鱼，怕是成了精了！”
“成什么精？打捞上来就成不了精了！”那帮打渔人一意孤行，置若罔闻。
只见他们用渔船渔网把江流两头里三层外三层的死死地围住，然后把几十把钢叉奋力地朝大鱼飞掷而去。钢叉齐刷刷的狠狠地扎在大鱼身上，大鱼一惊，疼痛难忍，凌空扬起那扇如城门大小的尾鳍，铺天盖地地拍落下来，如同排山倒海般激起滔天巨浪，直吓得岸上的人们急忙四散奔逃。
大鱼东奔西撞，纵身一跃，却不料一头扎进淘沙坑里。淘沙坑腹大口小，只有浅浅窄窄的水道连着江面。有道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大鱼身困沙坑，一身洪荒蛮力无从发泄，无奈束手就擒。渔民们钢叉渔网齐下，及至拖上岸来时，大鱼已奄奄一息。
大鱼被拖到了寨里，摆放在鼓楼坪上，四乡八寨的人们闻讯赶来，围观得水泄不通。大家啧啧称奇：“哎呀！这么大的鱼，还真是头一回见呐！”
“是呀！听都没听说过！”
“还听说？估计老祖宗他们都没见过，我们怎么会听说呢？”
“那是！那是！真是奇了！大开眼界啊！”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惊叹不已。
天杰挤在人群中，一双好奇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只见大鱼静静地趴卧在地上，巨大的鱼脊巍巍耸起，形似一道厚重雄浑的山梁；一张似乎能鲸吞天下的大口微微地张着，令人望而生畏；满身巴掌大的鳞片如同铠甲，煜煜地闪烁着带有虹彩的金光。
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如今身上却插满钢叉，形同刺猬，犹如壮士被俘，英雄末路。一股悲凉的气息幽然袭来，天杰不禁暗生恻隐之心。
“放了他吧！”天杰小声地说道。
人群的嘈杂声淹没了他的话语。
天杰见无人理睬，情不自禁地大声叫了起来：“放了他吧！放了他吧！他那么可怜！”
人们齐刷刷地望向天杰，个个满脸诧异之色。
“放了他？捉来了岂有还放回去的道理？”有人冷冷地嗤笑道。
“就是！就是！你这黄毛小孩想啥呢！”人们应声附和道。
“你们瞧，他那么可怜！”天杰语气带着忧伤哀怜，“他的孩子肯定还在等着它回家呢！”
“可怜？天下谁人不可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案板上的鱼肉总可怜！”有人揶揄道，“黄毛小儿还是滚一边玩泥巴去！”
人们哈哈大笑，一张张得意忘形的脸在天杰的眼里，扭曲成饕餮的样子。
围观的群众渐渐散去。人们正在架锅烧水，不停地忙碌着，准备把大鱼蒸了以飨四乡八寨的来客。
那几个胆小的人也在忙碌着，怎么也料想不到，原来还说怕大鱼成精了的他们，此时已经助纣为虐，完全忘记了当时的恐惧。人性无常，人心多变，世道如此，岂不悲哉？
偌大的鼓楼坪，只有天杰依旧静静地站在大鱼的面前，满脸忧伤地看着大鱼。他突然有一种负罪感——若不是他和小伙伴们发现了大鱼，它怎么会被人们捉住？若不是他们向大人通风报信，大鱼何至于此！虽然这结果既非他们的本意，也非他们所能控制，但是怎么说也是因他们而起啊！这样想来，便感觉这种负罪感越来越强烈，像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上，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正当天杰心怀歉疚胡思乱想之时，突然地，他发现大鱼那如同两面玛瑙宝镜似的巨眼里有波光流转。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忙揉揉眼定睛一看，啊！大鱼的眼里果然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光彩！
天杰还在诧异时，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大鱼的嘴巴竟然一张一翕地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