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塞尔兰斯岛（9）

黑顶灰墙的房子出现在暮晚归眼前时，他两腿已经累到抽搐。

自己脑海里歪七扭八对未知的恐惧都随着汗水流了个精光。

这地方也并不像老婆婆口中所说的紧挨着山顶的老枯木，反倒是深藏在山的背面，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

若不是恰巧看到杂乱的树林里往外吐着滚滚浓烟，暮晚归都打算明天白天再来一趟。

“砰砰。”他手握着门环重叩了两下。

沉寂许久，院子里也没有人过来开门。

他眼睛透过两扇门中间的缝隙，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在屋内的玻璃前缓缓移动。

深夜来拜访会不会太冒昧了。

暮晚归检讨自己。

但根据婆婆说的话能推断出来白天师公是满岛转悠的，自己又上哪找他人。

思前想后，他又对着门叩了三下，金属与金属之间的碰撞声在深夜让人感到烦躁和不安，暮晚归的耳朵也不例外。

真没素质啊，他在心里暗戳戳得想。

秉承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则，他不再敲门，顺着围墙找到一处狗洞，也得亏他皮包骨头，没怎么磕着碰着就爬到院子里。

这种并不正大光明的手段进入到别人家房子里还是暮晚归第一次做。以至于在庭院见到去洗手间的师公后，他太过紧张，右手欠欠的摆动朝那人说hi。

“你——”

师公看模样是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穿松垮的棉麻开衫，搭配炭黑到脚踝的宽阔刺绣百褶裙。面庞流露出几分惊恐和诧异，整个人僵在原地。

暮晚归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不够严肃的表情，郑重开口道：“抱歉前辈，大晚上翻墙进来打扰到您我先赔个不是，如果没有急事我想找个地方和您说几句私话。”

他态度上还是诚恳的，就是急着拉人家袖子让师公原本不自然的体态更加抗拒。

当然，在暮晚归眼里就是变相的拒绝他。

“您先听我说完再拒绝啊，前辈。”

师公的肚子疼的越发厉害，他猛地甩开那只胳膊上的手，朝着院子的角落里奔。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暮晚归有些傻眼了。

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体面。

轻晃着步子在院子里乱转了两圈，那堆在一起的柴火棒在他眼里略显凌乱，无所事事的人便将外套搭在一旁的晾衣服的铁丝上，开始码柴火堆。

“你——”

师公的声音陡然出现在身后，让专心干活的暮晚归一哆嗦，手里的柴火棒跟着砸在地上，“您走路没声的？”

老先生没接他的话茬，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跟我过来。”

暮晚归挑眉，随意拍掉手心的碎屑，跟在师公后面走上了一处水泥糊的台阶。

房顶修建的平坦开阔，一张精致的玻璃圆桌旁摆着两把躺椅，远远看着就十分惬意。

“坐吧。”师公朝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暮晚归也没多客气什么，整个身子往摇椅上一躺，那弯成月牙状得椅腿就自己晃起来。

他晃得自在，直到椅子下缘和地面发出轻微摩擦，才意识到似乎忘了正事。

指尖在脸颊上划了两下，暮晚归才开口道：“前辈，我过会去找古树里的冤魂，假如我把它送走了，您把岛上的咒术解开行吗？”

他抬眼与师公的视线交汇，被岁月洗礼的深邃眼眸里藏着意味不明。

“孩子，超度亡魂至始至终都是个死局。”

猜想得到了验证，暮晚归点头，“我明白。”

“怨魂超度不了的情况下，你的命也会搭进去，这样你也愿意吗？”

大多数人在听到这种奉劝时，多少还会犹豫思量片刻，毕竟生命诚可贵。

但是暮晚归对于这个问题他已经连轴转想了很久。异世界的生命也是鲜活的，况且自己已经很难在这个地方寻找到其他可以供给同伴能量的食物。他不能困死在这里，也不确定自己死后算不算通过考核。

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些种种的不确定因素，这些天，经历的惊吓也好，死里逃生也罢，最终换得了现在看似无解的解法。

暮晚归没得选。

“前辈，我想好了。”

师公从椅子上起身，沉默的留给他一个背影独自下楼去了。

暮晚归不知道他这是何意，摇了两下新鲜得藤椅，就不舍得将屁股从上面挪开。

他走回一楼，就看见师公手上提着一包沉甸甸的黄纸和几根格外粗的蜡烛。

“过节烧纸都会吗？”他把东西递到他手上。

暮晚归点头。

“把这些钱都烧给她，说些中肯的。”他活得时间太久，这期间也有被委托的游客来做过相同的事情。“或者，你要是能把她藏好的尸骨找到烧了，念一段往生咒，也是一样的效果。”

他接过写着佛教净土宗咒语的红色布条，但心里已经把这条给pass掉了。

找怨魂的尸骨宛如大海捞针，就算好运气加持下他找到了，光耗费的时间成本也会白白再搭进去几十条人

命。

老先生重复着自己做过多次的动作，想起之前那些义无反顾的小年轻，他们无非落得两种下场：被他的劝告打了退堂鼓，或者给了那棵树做了养料。

师公也没对这位年轻人抱有多大的幻想，他注视着暮晚归，牵强的补充了一句：“祝你好运。”

“谢谢您。”

离开时，暮晚归走了一趟正门。

此刻，说不害怕是假的，他故作镇静地替师公把门关上，就是不想让他老人家看到那不争气打哆嗦地小腿。

暮晚归走得很慢，他开始注意观察身边的一草一木，希望在嗝屁前能在好好欣赏一番。

未知的死亡或许只是一霎的恐惧，但已知的死亡就像打针，在去的路上心里就开始乒乓作响。

朦胧的淡黄色月光穿过云层，将形状诡异的枯木笼罩在聚光灯下。周围一片漆黑，暮晚归站在那根肆意晃动的吊绳前，将塑料袋里的黄纸归整的堆在地面上。

他中规中矩的用火机点燃几张先打发周围的孤魂野鬼，却不想被点燃的一角还没充分燃烧就被平地吹来的风熄灭了。

这场面摆明了并不欢迎他这个陌生来客的到访。

暮晚归也不气馁，灭了点，点了又灭。当他指尖第三次按下火机时，风直接将火苗吹到他指尖，高温烧了一下他的皮肤，暮晚归吃痛松开了火机。

妖风四起，倏忽间，地上的黄纸被吹得漫天纷飞，哗啦哗啦作响。

“姐姐，我今天过来呢，是想和你说妹妹和外甥女在酆都等你半生了，她们常常托梦给婆婆，希望你能早些放下执念，陪她们转世投胎。”他边说边点燃手上的线香，这一回火机里的蓝色火光变得平稳而有力。

绷着的神经松懈了一秒，就在他以为怨魂听进去他的话了，露在衣料外的手腕处传来了尖锐的疼痛。

一张铜钱黄纸如同锋锐的刀口，拉开他的皮肤，血珠瞬间就滴落在脚下的土壤。

登时，暮晚归周身的纸钱就如同提线木偶直直立了起来，可怖如蓄势待发的刽子手。

“你说的真简单，我就要全岛的人死，他们死光了，我自然回去投胎。”轻蔑而尖锐的笑声从枯木里传来。

她似乎很享受看到别人惊恐的模样，见到暮晚归死咬的嘴唇微微泛白，她很满意，血脚印一步一步向前印在零落的铜钱黄纸上。

暮晚归垂着头，出口的声音又轻又密。他将在路上看了三遍的往生咒背出声，手上的打火机被他用铁丝绑住了开关投掷到了枯木的中心。

几声闷闷的爆破声后，中空的古树中心被火苗照亮，紧随其后的是滚滚浓烟肆无忌惮的从根系的缝隙里钻出来。

“你以为烧树能烧死我吗？”血脚印更近一步，但暮晚归能听出来怨魂声音里的咆哮和不甘心。

“虽然我找不全你散落的尸骨，但这棵树是常年的栖身之地，烧了你恐怕也不好受吧。”

他话音落下，身边的纸钱因为怨气的加重而狠狠剜了下来。他神色一滞，无数道伤口像是成百上千只蚂蚁啃食在啃食他的皮肤。

很疼，钻心的疼。

手已经按不住伤口，血液缓缓从指缝间溢出，掉落，染红脚下那片土壤。

疼痛和浓烟让暮晚归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他无力地跪在地上，等待生命的流逝。

“晚归！”

“晚归——”

谁在哭，眼泪都把他的脸沾湿了。

暮晚归费力撩起眼皮，明明对他总是冷着脸的人却卸掉了淡漠和伪装，泪水混着蹭上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显得有些狼狈。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他试图伸手擦掉潇和眼眶下挂着的泪珠，奈何指尖都是血迹，怎么都擦不干净。

“你流了好多血。”潇和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把人抱到十几米外的大石头旁靠着。暮晚归瞧见他哆嗦地指尖，不禁觉得心酸。

怎么总被这人碰到狼狈一面。

况且，他在翻什么？

暮晚归低头，就看到潇和将他口袋里的红色布条抽出来塞进了自己身上。

“你拿往生咒干什么。”

他下意识看向他，潇和没吭声，眼底却流露出无尽的温柔。

只是一个目光，却让暮晚归有了不好的预兆。

潇和的唇在他额头上虚碰了一下，“我找到她的遗骨，暮晚归，你能回家了。”

他起身走向那片炽热的浓烟里，暮晚归想起身追他，但每一步都像有刀子在划他的身体。

他跪在地上朝前爬了一米，就被呛得直流眼泪。刺鼻的怪味充斥着鼻尖，他几近窒息。

一道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在夜空中响起，天空中再次飘起淅淅沥沥的雨。

火光中，暮晚归只觉得眼睛被烟熏得生疼。他找不到人，世界都变成令人窒息得灰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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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气从眼角汇聚成一滴滑过他的侧颜，【亲爱的？】

【亲爱的异世界玩家？】

温暖柔软的触感擦拭掉那一抹湿润，身处在混沌中的暮晚归被

强制唤醒，他微眯着双眼迷离地凝视着眼前地球状光束。

【欢迎回来，亲爱的，计算得分和生命值中……】

【获得勋章[人好心善]、[绝处逢生]】

【3天生命值】

【10000经验值（可兑换现金1：1）】

【总得分：90（优秀）】

【[触发得分点：忍气吞声（+20）、碗里的古怪（+10）、人质（+20）、人好心善（+20）、（超度怨魂+20）]】

“怨魂是别人超度的，分也算在我头上吗？”他还没从几分钟前的那场火灾里缓过来，出口的话都带着凌厉。

光圈在空中停滞了几秒。

蓦然肉眼可见的暗下来，成了一只只有萤火虫亮度的球体蔫蔫地窝在地面上。

显示屏还不停的重复码出【又不是我规定的，凶我作什么。】

那暗色的光像是在控诉暮晚归的凌厉，结算到一半就罢工了。

暮晚归也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还带着在岛上的情绪，明明那压抑在心底的闷气是埋怨自己的，却无意中伤害了它。

他从地面起身，朝着那束光走去。抬手在它的表面温柔抚摸，“对不起，我刚才没调整好情绪，不是故意的。”

见它也不回应，一副哄不好的样子，暮晚归又说：“我把积分送你1000，可以不生气了吗？”

【1000？】

【1000积分！】它的机械声都喊破音了。

意识到自己前后的转变有些剧烈，它便不再剧烈抖动，还很傲娇的补了一句：【你不能骗我噢。】

“不骗你，需要我写字条证明吗？”

【不用不用。】

【咳咳，那我继续清算了啊。】

“嗯。”

【获得世界起点空间和回到现实的选择权（2选1）】

暮晚归盯着面板，条例中出现了新的词汇【起点空间】

他食指虚空朝着那几个字点了点，还没张口，光束就像有心灵感应那般自行做出解释。

【起点空间：顾名思义，就是无数个不同的世界线交汇的起点，玩家你已经过从新人渡到异世界老手，有了基本的世界生存意识，在这个空间里可以选择不同的世界线进行体验，还有单人和组团模式供给大家选择。】

它懒得说话，巴拉巴拉打出一长串的字，将起点空间給暮晚归解释清楚。在读完说明书后，暮晚归对这个新空间就了解个七七八八。他冲着光圈竖了一个大拇指，“明白。”

得到夸赞的圆形光圈在空中舞动了自己那浑圆的体态，最后轻飘飘地落在暮晚归的手背上。【亲爱的，你选择回到现实世界还是起点空间呢？】

“我这次没有观看后续的机会吗？”他问。

心中还牵挂着潇和的死活，他没办法那么快的做到忘记所有，就进行到下一个关卡。

屏幕上出现了一串省略号和两行代码，【不能呢，亲爱的，系统没有检测到结算里有这一条。】

“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