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塞尔兰斯岛(8)
故事的原委大致如此。
老婆婆说完,眉眼缓缓展露出一个笑容,“也不怕你们笑话,这个事情在我心里藏了大半生,现在讲出来,心里反而释怀了不少。”
“那您可真是太信任我们了。”周池唏嘘道。
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听到这话,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反而将目光落在暮晚归身上。
“想让我们解开诅咒,让女鬼超脱,您是这个意思吗?”
暮晚归一字一句说出她的言外之意,目光直直注视着婆婆,双眼里展露出看破一切清明。
“是这样的,好孩子,是这样的。”
她语气越发低沉下去,黯淡的神色变得生动起来,看不出是怅惘还是惊惶。
暮晚归低垂着头,视线在瓷砖间的细缝游走,片刻才开口应下:“知道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您是助产士的妻子对吗?”
婆婆苍老的脸上显露出无奈,她颤着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说:“我心仪他多年,直到那晚他敲开我的房门告诉我这个噩耗。”
“他是师公下咒的引子,我本想让他带我一走了之,但是终归责任在他心里占了大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早把他忘得干净。”
暮晚归听完她的话,起身轻叹一声,“我们尽力。”
“师公在老树旁的黑顶房子里,晚上你们才能找到他。”
他们站在门口,等婆婆说完这句话后,才推门离去。
雨势变得清晰,眼中有了雨珠落下的轨迹,两人沉着声一路下山回到民宿。
在观景台他们看到阿姨们站在雨中遥望大海,没有出声打扰,径直走进屋内。
楼梯上,周池突然问了一句:“今晚去找师公?”
暮晚归摇头,“过两天吧。”
房间里没有人,他却感到心情无比低落,或许是因为一切是个死局,又或许是这个世界的结局马上到来。
他昏昏沉沉躺到床上,囫囵将毯子往身上一盖就睡过去。
半夜因为喉咙疼醒了,暮晚归明显感到浑身发烫,淋雨加受凉,在夜晚就得到了身体的负反馈。
他缓缓从床榻上坐起身,浑身热的要死,细密的汗珠布满全身。
潇和依旧不知去向,屋里其余的人都睡下了。
柜子上的水杯只剩下浅浅一层底,他隐约记得走廊上有饮水机。
暮晚归思索着,半坐起身将湿透得到上衣脱掉,趿拉着拖鞋朝门外走,奈何脑子晕沉,左手在压下门把手后,身子就控制不住的往前倾斜。
黑暗中,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托住他,那人浑身干爽还夹杂着夜里的凉意,暮晚归只想让体温低一点,不由自主地就往他身上贴。
“你发烧了。”潇和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暮晚归想问他白天去哪了,但嗓子干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赤裸在空气里的上半身被微凉的手掌触碰,他不禁战栗着想要抗拒,却听到耳边传来潇和安抚的声音:“乖一点,别推开我。”
朦朦胧胧被人抱回床上,没一会他感受到冰凉的瓷勺贴着干到起皮的唇瓣,甘甜的水顺着舌头丝丝缕缕划过舌头浸润了整个口腔。
但平躺的姿势暮晚归觉得脖子僵着十分难受,他下意识就朝着墙的那面转过身。
这个时候的他是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浑身又开始无征兆的痛起来。暮晚归嘴里哼唧几声,眼角滑下生理性的两滴泪水。
潇和没有任由他睡去,背后一针细簌的响动,暮晚归又被从被子里搂出来,他温柔的用指尖拨开他的唇瓣,将药片压上舌尖。
药片被唾液浸泡,苦涩在几秒内就蔓延至舌根。
“唔——”暮晚归就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没等他张嘴,便被那只吣着皂香的手捂住嘴。被禁锢的压迫感让他的泪水止不住下淌。
“喝水。”
药片被热水冲下去,暮晚归无力地瘫在床上,鬓角的发湿哒哒的黏在一起,如同一个失去操控的傀儡娃娃。
潇和没有再占据床的内侧,他把怀里的人往里抱了抱,自己在外面躺下。指尖捏着纸巾将他侧脸和发间的湿润擦拭干净。
掌心一下一下安抚的拍着怀里滚烫的人。
药效在几分钟后发挥了作用,暮晚归沉沉睡去。
黑暗中,他坠入一个熟悉的场景。
高中尽头地教室里,黑板上一笔一划写着物理公式的推导,他规矩的坐在教室的角落,正和前桌的女生饶有兴趣的讨论元旦表演节目的流程。
戴着无框眼镜的男老师突然点名,班里的视线齐刷刷朝这里看过来。
暮晚归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侧身看向同桌,男孩脸上慵懒的神情夹杂着一丝不满,“选b。”
答案正确,老师让他坐下了。
“我的好同桌,多亏了你。”他依旧心有余悸,脸上被烧的红扑扑的。
男孩托着腮,眉宇间多了几分温柔。
到这里,梦境的画面毫无征兆的弥散开,男孩从他面前消失,暮晚归伸手去抓,却是无尽
的虚空。
那人是谁。
他无从知晓,生物钟却已经按耐不住将人唤醒过来。
已经不发烧了,吸入肺里的空气也变得凉起来。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持续不断,天空阴沉沉的,这种气候让习惯早起的暮晚归犯了懒。他指尖在床单上摩擦,却意外碰到另一处柔软。
“!”他慌忙将手收了回来。
后知后觉想起了昨晚的片段,被喂进嘴里的水,被塞下的药片,湿润的指尖就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眼前播放。
他病后苍白的脸颊上突兀的晕染开两抹红。正难为情着,背后的人似乎有了动作。
暮晚归有些庆幸自己面对着墙。
潇和缓缓睁开眼,怀里的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墙根边,还背对着自己。他胳膊半撑,左手伸到暮晚归的额前试探他的体温。
温热的,已经退烧了。
潇和的手抽回来,就在暮晚归以为他要起床的时候,自己的腰间蓦然多了一股力,将身体整个搂向后方,直至贴进身后人和暖的胸膛中。
潇和又不讨厌自己了?
暮晚归睡不着了,他能感受到潇和的一呼一吸从自己的耳畔擦过。
他抱了他许久,直到隔壁床的一个阿姨从床上起身,打了一个哈欠。
腰间的手轻轻抽离,被单被掀起又落下,还被人细心的压了被角。
“好饿啊。”就听周池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他起身走到桌前,手在塑料袋上扒拉两下,“只有三个馒头了,咱们掰开分分。”
“谢谢,不用了。”
是潇和低声拒绝的声音。
玄关处传来关门声,暮晚归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朝那看了一眼,和他想的一样。
潇和又不知去向了。
周池把两个完整的馒头递给两个阿姨,自己则是把仅剩的一个掰成两半,和暮晚归分了。
雨幕如同结界一样把人拢在屋子里,无所事事原本在快节奏的生活里是那么弥足珍贵,但连续过了n天这样的日子,暮晚归突然有些怀念起前些年读书还有上班的日子。
视线透过玻璃落在外面的远山上,今晚也该做一个了结了。暮晚归心中对自己喃喃。
他走着神,手指无意识的去撕嘴唇上干裂的死皮。翘起的死皮连着肉,他没察觉,一滴鲜红的血落在床单上。
“你在干什么?”
他怔怔地回头看站在窗边的潇和,他手里捧着一个插着吸管椰子。
但那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此刻面上带着的愠怒和冷冰冰的语气。
暮晚归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倒是觉得那人生气生得莫名其妙。痛的人又不是他。
他收回视线,将盘腿坐着的上半身直接歪倒在枕头上,被子盖过头顶,装尸体。
耳朵就听到周围的人东一句“好甜啊。”西一句“我觉得它比水好喝。”
“……”暮晚归咽了口唾沫。
拖鞋的地面摩擦的沙沙声由远及近,脸上盖着的被单被掀开,一个毛茸茸的椰子就被塞到手边。
他瞅着椰子几秒,终归没抵御住它汁水香甜的味道,仰着脖子吸了两口,独属于椰子的香气和甘甜钻进嗓子。
指尖不再倔强,捏住一角被单,暮晚归朝潇和看去。
床前哪还有人。
他莫名想骂人,但几个别扭的文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又被吞回肚子。暮晚归越发觉得自始至终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绵密的雨水在太阳下山前停了,室外的空气潮湿中夹杂着冷意。
暮晚归瞥了一眼自己的短袖,晚上要穿这件上山半路估摸就得冻挺。他掌心在胳膊上下摩擦,故作发冷的模样走到周池身边,“叔,你外套借我穿下,太冷了。”
周池没多想,将衣架上的休闲外套扯下来往他手里一送,“年轻人这么怕冷,等明天咱俩再去山上锻炼锻炼。”
明天吗?
自己还能活到明天吗?
暮晚归心中苦涩,面上却爽快的应下,“好啊。”
他在心中估算,自己爬上山大概要5至6个小时,现在出发晚上12点左右差不多就能到山顶,还能避免和岛民误碰。
“我去看看海。”
暮晚归最后认真看了几眼屋里的几人,心中感激能和他们的相遇,手腕一收,房门就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