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座主教诲(下)
谢佑聪笑着说:“你本家境富裕,买房居住,实属正常。长安乃首善之区,物价远超扬州,我希望你能做长远打算,尽早买房,这样才能安心仕途,以谋早日升迁。你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曾和培忙说:“多谢座主提醒。一有空闲,门生定带妻妾四处寻找待售宅院,只要具备基本条件,立即买下,绝不犹豫。”谢佑聪满意地点点头,说:“安居才能乐业,自己拥有一座宅院后,必然将全部精力投入仕途中。依你才能,若无意外,几年过后,定会得到升迁。”曾和培忙叉手向前,说:“多谢座主吉言。”谢佑聪说:“初来乍到,你对长安不熟,自己寻找,耗时费力,也未必有满意结果。得知你被调入长安任职后,我就已经派人多方打探兴庆宫附近的待售宅院。现有两座待售宅院,一座在兴宁坊,一座在永兴坊,两座位置都在兴庆宫北边,距离很近,当然售价也不便宜。空闲时刻,我带你们一家人去看看。”
曾和培心里一亮,忙问:“两座待售宅院都距离兴庆宫很近,想来兴庆宫定是圣人听政之所?”谢佑聪笑着说:“不愧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兴庆宫位于长安城东门春明门内,属于长安外郭城的隆庆坊,原系圣人登基前的藩邸。登基后,为了避讳,圣人将隆庆坊改名兴庆坊;开元二年,又将兴庆坊改名兴庆宫;开元十六年扩建后,将兴庆宫定为听政之所,号称‘南内’。长安城共有三大宫殿群,即三大内;除了兴庆宫外,其余两个,一个是大明宫,称为‘东内’,一个是太极宫,称为‘西内’。”曾和培感激地说:“座主这般操心门生之事,门生真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谢佑聪说:“你是我的门生,我帮助你是应该的。你要报答,多听我的良言便是了,以后在朝中,不要盲目劝谏,不要招惹是非,不要直抒胸臆,不要得罪权贵,多交友,少树敌,勤政务实,尽早升迁,方是正理。作为左谏议大夫,我既是你的座主,更是你的上司,平时无疑会关照你,但你自己也需做事勤勉、处世谨慎才行。记住,千万不可效仿杜琎,遇事非争输赢,得理不让半分,这样行事处世,迟早会有危险降临。”停了一下,又问:“你可知我为何要选兴宁坊和永兴坊这两处地方啊?”曾和培摇了摇头,说:“门生不知,还望座主详告。”
谢佑聪说:“三朝宰相姚崇的府邸在兴宁坊,贞观名相魏征的府邸在永兴坊,我为你选择这两处地方,其中的良苦用心,已是不言自明。”曾和培激动地说:“座主之意,就是希望门生无论住在兴宁坊亦或永兴坊,都能感受到大唐著名贤相的风采,并以此为楷模,深思远虑,忧国恤民,为圣人献策,为黎民谋利,如此才能不枉步入仕途,早日成为像姚崇和魏征那样的栋梁之才。”谢佑聪说:“你已非常清楚,说明我并没有白费心思。好了,今日我们就暂且聊到这里。你先熟悉一下左拾遗的事务,我要去办公了。”站起身,又说:“还有一件事情,过几日,你应该去拜见当年大力推荐你的大理正、现升为大理寺少卿的姜登儒。半个月前,姜登儒听说你将调入长安任职,颇为兴奋,很想早点见你呢。”曾和培跟着站起身,说:“过几日,门生定会上门拜见姜公,感谢当年推荐之恩。”
不久,谢佑聪带着曾和培、沈蕙萸及薛九儿,分别去了兴宁坊和永兴坊,认真挑选两座待售宅院。经过反复比较,最后从便于曾和培今后上早朝的考虑,选中兴宁坊的待售宅院。长安宅院距离皇宫越近,价格也就越高。这座宅院的面积约有扬州聚贤宅的一半,而价格却高出许多;谢佑聪和三人依旧非常高兴。沈蕙萸和薛九儿好奇地看着宅院的每一个地方,连连赞叹。
安顿下来后,曾和培利用闲暇前往大理寺少卿姜登儒宅院所在的兴化坊。时日短暂,来不及在长安城内购买上品书画,曾和培只得带上归鹤隐赠送给自己的那幅山水图。十年匆匆而过,曾和培仍记得姜登儒宅院地址。到了宅院门口,曾和培说明来意。守在门口的奴仆说,姜登儒刚刚回来,正在书斋;之前就已强调,若有自称曾和培的人来访,直接请入便是,勿用禀报。曾和培大喜,谢过奴仆,进入宅院。
到了书斋门口,曾和培看见姜登儒在书案旁研墨膏笔、搦管作书,忙走过去,恭敬地说:“后生曾和培拜见姜公。”听见声音,姜登儒抬起头,脸上露出微笑,说:“老夫两日前听谢谏议说你已来长安就任,甚是开心。”放下狼毫,又说:“请坐!”曾和培并未坐下,而是递上归鹤隐的丹青,说:“后生略表寸心,不成敬意,还望姜公笑纳。”姜登儒笑着说:“你来了便可,何故还要送礼物啊?”接过丹青,问:“何人墨宝,老夫这就一睹为快。”放在书案上,轻轻展开,细细欣赏。曾和培说:“此丹青是后生在扬州结交的一位好友,被称为江南七子之一的著名丹青妙手归鹤隐精心创作的,不知姜公可否喜欢?”姜登儒点了点头,说:“归鹤隐不愧号称江南七子,所创作的丹青确乃世所罕有,很好!很好!”又说:“不必拘礼,坐下相聊。”曾和培坐下了。
这时,一个婢女进来,献上两碗香茗,然后退下。姜登儒说:“此乃湖州的顾渚紫笋,你且品尝一下。”曾和培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说:“顾渚紫笋名扬天下,香味芬芳,沁人心脾,是真正的好茶。”姜登儒笑着说:“门下省左拾遗之职品级低、责任大,你对此有何打算啊?”之前,曾和培就预料姜登儒必会问起此事,又想到谢佑聪的忠告,便放下茶碗,说:“后生初来长安,对一切事物都尚未可知,还请姜公不吝赐教。”姜登儒说:“你在扬州任职期间,老夫一直呆在长安,相隔遥远,但对你在扬州的表现并非一无所知。你遇到的第一个扬州长史楚阳君调回长安后,多次跟老夫提及你的才能,夸赞你是大唐忠良贤明之人,对你格外青睐。四年前,楚阳君致仕还乡,临走时,还对老夫说,以后吏部调你进入长安为官,只是迟早之事,希望老夫不吝相助,以使你能为大唐繁荣多做些成绩。”曾和培说:“在扬州时,后生亲眼目睹楚使君廉洁奉公、帮贫恤弱的诸多事迹,深为感动,受益匪浅,终生难忘。如今,楚使君已经致仕还乡,后生即便再想见到,也是希望渺茫,甚觉遗憾。”姜登儒笑着说:“你对楚使君有如此敬佩之心,是因为自己也是尽职尽责、怜贫悯弱之人。这些情况,原先担任监察御史、现升为殿中侍御史的靳平晖,早对老夫说得详详细细。老夫为你能有此番作为感到由衷地高兴啊!”指着书案上的丹青,又说:“归鹤隐是你的至交,你们二人感情深厚。你知道吗,归鹤隐的父亲归乐曦也是老夫的至交。”
曾和培颇感意外,一下紧张起来,忙说:“原来姜公和归鹤隐的父亲也是至交?那后生献上的这幅归鹤隐的丹青,岂不是有损姜公的颜面,后生实在惭愧!惭愧!”姜登儒笑着说:“归鹤隐的丹青闻名大唐和西域,老夫正愁无法亲眼目睹。没想到,你今日竟主动相赠,老夫感激不已,怎能说是有损颜面,又何谈惭愧啊?”曾和培放松下来,说:“如此说来,后生心里踏实多了。”姜登儒说:“老夫和黄门侍郎归乐曦、致仕还乡的楚阳君,以及贤相张九龄,都是相处融洽的多年好友,彼此情真意切,无话不谈。归乐曦的三子归鹤隐才华超群,朝中人人皆知。以前,不少同僚经常劝归乐曦,让归鹤隐来长安,担任朝廷专门画师。归乐曦也有此意,多次写书信告知归鹤隐,而每次都无回应。几年前,归鹤隐去观音山隐居,得此消息,众人全都叹息不已。”曾和培说:“当时,归鹤隐执意如此,后生苦苦相劝、再三挽留,也是徒劳无用,真可惜啊!”
姜登儒说:“每个人的性情不同、追求不同,均乃正常之事,何必勉强。你来长安任职,也就和归鹤隐的人生之路完全迥异,目前重要之事就是尽快熟悉朝中事务,认真担起左拾遗的责任,不要辜负圣人隆恩。圣人之下即是宰相,朝中三位宰相分别是张九龄、裴耀卿和李林甫,张九龄和裴耀卿都是贤良之相。其中,张九龄也曾担任过左拾遗。当时,张九龄充分行使左拾遗之职责,多次上书圣人,提出选拔官员应看贤能,不应拘泥资历,尤其强调以德才兼备之士担任地方官吏,受到了圣人和诸多大臣的肯定。”曾和培感慨地说:“后生也听过一些有关张九龄的事迹,为大唐能有这般贤良忠诚的宰相而感到庆幸。后生品级实在太低,否则便可当面聆听张九龄的教诲。”姜登儒继续说:“三位宰相中,李林甫奸诈狡猾、阴险狠毒,经常在圣人面前巧言令色,蒙蔽邪恶行径,遮掩肮脏欲念。此人嘴上甜言蜜语,腹中刀光剑影,让人防不胜防。”曾和培说:“后生今后定当远离李林甫这类人,以免招惹是非。”姜登儒点了点头,说:“老夫也是此意。你正处年少,又才来长安,平时要多向张九龄学习。自从担任宰相以来,张九龄忠耿尽职,秉公守则,黜庸罢懒,选贤任能,不徇私枉法,不趋炎附势,不蝇营狗苟,不畏难怕险,敢于直言进谏,屡屡规劝圣人应该居安思危、整顿朝纲、远离奸佞,为大唐的繁荣兴盛做出了很多贡献。圣人的宠妃武惠妃欲谋废太子李瑛而立自己之子李清,便命宫中官奴游说和贿赂张九龄,被张九龄严厉叱退。张九龄对武惠妃据理力争,不但平息了宫廷内乱,而且还稳定了朝中局势,真正功莫大焉。”
曾和培甚为惊奇,说:“宫廷权力斗争远超常人想象,不清楚者,还以为永远风平浪静呢。”姜登儒微微一笑,说:“张九龄忧国为民之事远不止此。去年八月初五千秋节,也就是圣人的生日,按照惯例,王公大臣都要给圣人送一面珍贵的铜镜;可张九龄没有送铜镜,而送了一本自编的小册子,并起了名称叫《千秋金鉴录》,里面记载的全是历朝历代皇帝做了好事、国家就兴旺,做了坏事、国家就衰亡的故事。别人问他为何这样?他说,铜镜号称金镜,若照普通铜镜,只能看见自己的长相;若照我这本《千秋金鉴录》,就能知道国家兴亡之理,避免重蹈覆辙。圣人收到《千秋金鉴录》后,非常高兴,褒奖了张九龄。”曾和培情不自禁地说:“圣人历来英明睿智,亲手缔造开元盛世,喜欢《千秋金鉴录》,也在情理之中。”姜登儒说:“盛世多贤能,大唐能有张九龄这样的贤相,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福气啊!曾二郎,你今日来这里,老夫告知张九龄的事迹,其实就是希望你将来也能成为张九龄那般正直忠诚、忧国为民之人,不因艰难险阻而退缩,不因荣华富贵而卑恭,如此生前才能为世人所敬仰,身后才能为历史所铭记。”曾和培站起身,叉手向前,激动地说:“请姜公放心,后生今生今世定将以张九龄贤相为楷模,夙兴夜寐,朝乾夕惕,不负圣人信任,不负黎民期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