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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官商勾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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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扬州府内宅书斋里,长史任天一焦躁地来回踱步,回想着近期发生的事情,心如潮涌,无法平静下来。从海陵县县令安朝溪被投入牢狱后,自己一直悬心吊胆。不过,安朝溪在向朝廷派遣审案的御史中丞招供时,并没有说出自己半个字;庆幸之余,自己也为断了这条财路而痛心不已。在扬州下辖各县中,唯有海陵县县令安朝溪于每年合适时机,自愿来到州府,名义上是向长史述职,实际上是悄悄给自己进献财物,数量不菲。没想到,通过曾和培的建议,使得正愁不知去哪里察出腐化堕落的地方官员,从而巧妙掩饰在扬州得到大量好处的监察御史靳平晖如获至宝,急忙赶去海陵县,不辞辛劳巡察百姓,找到了能够证明安朝溪罪行的充足证据。此外,这个善于变通的靳平晖又主动说出回到长安,定要在唐玄宗面前,替曾和培多多美言几句,甚至夸赞像曾和培这样勤勉能干之人,正是朝廷所需之才。只要想起此事,任天一就憋着一肚子的气,自己绞尽脑汁,在食宿和钱财等方面极力讨好监察御史,最终只换来几句轻飘飘的赞扬空话,到了后来,竟差点被投入牢狱的安朝溪牵连进去;曾和培仅是动动嘴提个建议,就能通过监察御史让唐玄宗产生好感。最让人不能接受的结局就是,曾和培得到了唐玄宗的好感;自己失去了安朝溪这个最大的财神,还险些惹祸上身;监察御史靳平晖既收受了钱财,又察出了贪官,更发现了人才,说得上是一举三得。兴许唐玄宗见靳平晖巡察有功,予以赏赐擢升,也不是不可能啊!

一切都是曾和培惹出的祸事。任天一对曾和培恨得咬牙切齿,本想一气之下将他调离扬州,但考虑到监察御史在唐玄宗面前替他说好话,说不定唐玄宗一时高兴,下令重用他,而自己却贬低和排斥他,岂不明显暴露出嫉妒之心,给自己带来无穷的麻烦;另外,州府再无同样能干之人,许多重要事情除非亲自处理,否则其他僚属难以顺利完成,一旦这样,自己平时也会非常劳累。唉,又不能赶走此人,又不想看见此人,真是烦心啊!任天一头昏脑胀,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门外一个衙役走进来,叉手向前,说:“任使君,衙门外面有十几人递来一张状纸,共同状告盐商黄有贞、徐大昊、谢来阳出售劣质盐,使他们食用后上吐下泄、浑身难受,有的家人甚至卧床不起。他们气愤不已,希望州府能够严惩这些奸商。”说完,递上状纸。任天一接过状纸,仔细看去,顿时眼睛一亮,心想:“这个杜游琛果然开始行动了。看来还是杜游琛、叶尔秋和牟世峻这些富商靠得住,不会轻易倒下。”略一思索,对衙役一挥手,说:“此事就让曾录事处理即可。”衙役再次叉手向前,说:“是!”转身正欲离去,任天一又说:“且慢!”衙役急忙停下。任天一说:“不用曾录事,你去通知功曹赵吉福,让他处理此事,告诉他,一定要对这些奸商严厉处罚,轻者处以罚金,重者取消售盐资格,并且还要赔偿那些人的所有医药开支。”衙役说:“是!”转身离去。任天一轻轻地摸了一下额头,心想:“我差点忘了先前的策略,今后有关扬州盐业的一切事情,无论大小,都不准曾和培插手,以免此人从中阻挠,坏了我的大事。”

受到州府的严厉处罚后,三个小盐商黄有贞、徐大昊、谢来阳都颇不服气,一起聚在谢来阳的家里,共同商议对策。黄有贞伤心地说:“我卖了十几年的盐,从未出现让买盐的人食用后上吐下泄的情况,现在卖给这些人的盐跟往常一样,都是好好的,一点没有问题。结果一出事,就被官府罚了一百五十贯,这可相当于我大半年的卖盐收入。唉,真倒霉!”徐大昊也难过地说:“黄郎君,你还算好的,我更倒霉。官府下令,半年内不准我卖盐。我一家老少六人的生计全靠我呢,怎么办啊?”谢来阳控制住内心的愤怒,说:“我这次也损失惨重,被罚了一百二十贯。我感到特别纳闷,我们三人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地卖盐,自己家人也吃着同样的盐,没有一人生病,卖出去的盐竟然会让那么多人生病。我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整治我们啊?”黄有贞叹了口气,说:“唉,我们就靠卖点盐养家糊口,又没得罪谁,谁会故意整治我们啊?”徐大昊垂头丧气地说:“我算是彻底完了,官府不准我卖盐,我们一家人以后怎么过日子啊?谁会没有良心,只知道整治我们穷苦人家,若有本事,就去整治杜游琛;他是扬州第一大盐商,整个扬州约有四成盐都是他杜家的。再如何整治杜游琛,他也不会落得像我们穷苦人家这么悲惨的地步。”

听到“杜游琛”三个字,谢来阳心里一动,说:“我在猜测,这次所谓的那些人吃了我们卖的盐上吐下泄的情况,或许就是杜游琛派人在背后操控的?杜游琛这个人阴险狡诈、厚颜无耻,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的出来。”黄有贞猛地一拍脑门,说:“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七日前,杜游琛派了杜府一个奴仆来我的家里,说有事情跟我商量。当时,我一下懵了,这个扬州第一大盐商找我这个不起眼的小盐商会有什么事情商量?那个奴仆说,如果我以后遇到了困难,可以去杜府找杜游琛,杜游琛肯定会伸手相助的。我听得稀里糊涂,以为奴仆开玩笑,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慢慢地就忘了。刚才要不是提起杜游琛,我还真想不起来呢。”谢来阳半信半疑地说:“会有这种事情?真是匪夷所思。”徐大昊羡慕地说:“黄郎君,还是你的命好啊,倒了大霉,还会有人相助;我再倒霉,也没有任何人来同情。”

黄有贞认真想了想,说:“我说一个想法,不知你们听了以后有何感觉?但是先要说好,我这个想法不管可行不可行,你们听了,都不能骂我。”徐大昊和谢来阳均说:“先不管可行不可行,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就是了,我们谁会骂你呢。”黄有贞说:“杜游琛说过,如果我以后遇到了困难,可以去杜府找他,他肯定会伸手相助的;无论是真是假,我先去杜府找杜游琛,看他到底会不会帮助我?就算不会,最坏的结局无非就是让他骂我一顿,再将我赶出来。目前,我已经损失了这么多,再被别人骂一顿又能怎样呢?”谢来阳怀疑地说:“你是说你去找杜游琛相助?这个杜游琛,平时连正眼都不会看你这个小小的盐商一眼,现在会相助你?”徐大昊说:“是啊,黄郎君,杜游琛从来不把我们这些小盐商放在眼里,你去找他,纯属自讨苦吃。”黄有贞犹豫片刻,说:“这样吧,我还是去一趟杜府,看看再说,倘若杜游琛不相助我,当然就算了;倘若真要相助我,我就将你们二人的事情也都说出来,看他什么态度。好了,就这样决定了,你们只当我去杜府见世面、开眼界便行了。”

三个小盐商黄有贞、徐大昊、谢来阳受到州府严厉处罚之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扬州的所有盐商。跟杜游琛打了多年交道的盐商邢必成一眼就看出,这必定是杜游琛在背后操作,通过打压和吞并一小部分中小盐商,威慑其他多数中小盐商,逐步扩大自己的势力,以达到称霸整个扬州食盐市场后牟取暴利的阴险目的。果然,很多中小盐商开始心慌意乱,唯恐自己会成为杜游琛下一个排挤目标。

掌握这些情况后,邢必成意识到时机已经成熟,便秘密联系了三十六家中小盐商,悄悄邀来邢家聚会商议。会上,邢必成慷慨激昂地说:“广大中小盐商只有真正联合起来,成立一个永久性的盐业行会,共同维护中小盐商利益,才能抗衡大盐商杜游琛对盐业市场的逐渐蚕食,也才能在今后的激烈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听说准备成立盐业行会,众多盐商七嘴八舌,议论不停,有赞成的,有担心的,有反对的,有旁观的,一时难以达成共识。目睹此景,邢必成心里非常着急,这些中小盐商在共同利益面前都如此不团结,难怪多年来会被杜游琛逐个攻破,若再这样下去,所有中小盐商在扬州就永无出头之日。不过,在去年的风雨之灾中,很多中小盐商受损严重,甚至还有个别盐商至今未能恢复元气,因而在成立盐业行会以应对杜游琛这等大事方面,有各种各样的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毕,邢必成又大声地说:“诸位同仁,邢某知道你们的顾虑,如果联合起来成立盐业行会,必将遭到杜游琛的抵制,甚至无情地报复。可是我们应该清楚,杜游琛的食盐约占整个扬州的四成,在场的三十六家中小盐商的食盐,全部加起来就占五成,已经超过了杜游琛,人数也占到了整个扬州盐商总数的三之有二,所以我们每一家盐商都不要有任何顾虑。一旦成立了盐业行会,我们不但可以协助官府稳定市场食盐售价,维护盐商的正当利益,而且还可以共同抵御外来威胁,相互之间也能方便借钱,共同度过资金不足的困难。说到资金不足,邢某是深有体会啊!那次若不是朋友相助,邢某说不定就另谋出路了。”

一个盐商站起来,说:“一旦成立了盐业行会,杜游琛也要求加入,又当如何?他若加入,必然会当行头,到了那时,盐业行会岂不就成了控制我们这些中小盐商的有力工具。本来成立盐业行会的初衷,是为了抗衡杜游琛,维护我们中小盐商的利益,这样一来,反而更有利于杜游琛控制我们了。”众多盐商一片哗然,各种议论此起彼伏,使会场闹哄哄的,什么声音也听不清楚。邢必成没想到会出现这个问题,只得在嘈杂声中苦思冥想一阵,然后使劲朝着众多盐商挥了挥手,大声地说:“诸位,诸位,请安静一下,邢某有话要说。”众多盐商这才勉强安静下来。

邢必成说:“说句实话,杜游琛平时依仗财大气粗,一向随心所欲,加上善于逢迎官府,根本不愿受到盐业行会的任何约束;邢某猜想,杜游琛加入盐业行会的可能性很低。当然,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要考虑周全,万一他要强行加入呢,我们该怎么办?邢某已经想好了,杜游琛若加入盐业行会,必然当上行头,但盐业行会同时也要成立五人决议机构;凡是杜游琛以行头名义做出的决定,只有在五人决议机构全部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实施,否则就是无效;此举就能使我们控制杜游琛做出损害其他中小盐商利益的决定。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众多盐商再次议论纷纷。之后,一个盐商站起身,大声地说:“诸位同仁,事已至此,切勿再犹豫不决了,我们都应支持成立盐业行会,这样才能更好地维护我们每一家中小盐商的利益,对不对啊?”一些盐商也说:“好啊,就这么定了,立即成立盐业行会。我们要给盐业行会取个什么名字呢?”邢必成微微一笑,说:“就叫‘茱萸盐业行会’,行否?”众多盐商高兴地说:“好,就叫‘茱萸盐业行会’。”

盐业行会终于成立了。接着,邢必成又和众多盐商讨论行会成立的各种细节,以及制定详细的行会规则,特别强调,茱萸盐业行会要协助官府稳定市场食盐售价,不准随意涨跌;无论行会哪一家盐商遇到困难,其他盐商都要竭尽全力予以相助。邢必成的这些努力没有白费,众多盐商一致将他推举为茱萸盐业行会的首位行头。过了几日,茱萸盐业行会公开而隆重的成立了,并且报请官府批准。

当茱萸盐业行会成立的消息传来后,杜游琛冷冷一笑,自言自语地说:“成立盐业行会,难道就能吓倒我杜游琛吗?黄有贞、徐大昊、谢来阳三个盐商被我收买后,答应趁早改行,不再售卖食盐,将已有的市场全让了出来。本来,我还想继续稳扎稳打、逐步推进,谁料这些中小盐商反应倒是很快,知道我杜游琛要发威了,赶紧联合起来。哼,这些中小盐商即便联合起来,又能将我怎样呢?若不是在去年的风雨之灾中损失惨重,我早就将你们一个个吞掉了。唉,实力不济,只得暂且忍耐,毕竟盐业行会的成立是一个巨大威胁,我也不能等闲视之,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如果确实不行的话,我在剑南道还有不少盐商朋友,干脆把他们请到扬州,助我一臂之力。只是这样动作太大,我还是同叶尔秋一起去州府,和任天一商议后,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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