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巡察扬州（下）

一曲结束，众人仍是呆立不动，猛然间，掌声爆发，如雷贯耳，经久不息。等待众人安静下来，靳平晖感慨地说：“这一首《阳春白雪》筝曲，相传为春秋时期的晋国师旷或齐国刘涓子所作，本御史在长安早已听过无数次，没想到此刻听了史飘薇弹奏，才知道以前所听仅为躁耳之声，今日所听乃是天籁之音，佩服！佩服！本御史来到扬州，也算是开了眼界。扬州乐妓的高超水平在整个大唐都是数一数二的，难怪圣人会经常派遣宦官到扬州，专门寻访挑选乐妓十余人，进入宫廷，以供欢娱呢。”

任天一笑着说：“只要靳御史喜欢，这几日，史飘薇随时可给靳御史奉上筝曲。”靳平晖心猿意马地看着史飘薇，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喃喃地说：“这个容貌娇艳、技艺精湛的女子，必将给本御史的扬州之行，带来难以忘怀的印象啊！”定了定神，对任天一说：“宴席至此，本御史已满足口腹之欲，白天太过劳累，很想早点歇息，不知任使君是否安排妥当？”任天一说：“请靳御史放心，本官全都安排妥当。”

靳平晖又注视着史飘薇，故意叹了口气，说：“唉，进入不惑之年，本御史身体明显不如以前结实了，只坐了一、二个时辰的马车，就觉得腰酸背痛、浑身难受。任使君倘若体谅本御史，能否晚上找个人给本御史揉揉肩、捶捶背呢？本御史一旦身体恢复舒适了，明日巡察时，才有精神看到任使君治理扬州的丰功伟绩啊。”任天一看着靳平晖垂涎欲滴的眼神，心里暗自发笑：“这个色鬼，白天坐了那么久的车没有折腾够，晚上还想找人继续在床上折腾，也真不担心会把自己的命折腾掉。”笑着说：“靳御史所想，乃人之常情，本官自会周全考虑。”

宴席结束，任天一先让那些舞妓和史飘薇留下，再命人将靳平晖一行人带到内宅馆舍，妥善安排住下；接着，将史飘薇单独唤到旁边，盯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史飘薇，你的弹筝技艺，监察御史非常满意。监察御史是代表朝廷来到扬州巡察的，如果发现扬州有任何纰漏或差错，不要说我这个长史会有麻烦，就是你们这些青楼女子也会受到牵连，所以千方百计照顾好监察御史，就成了这几日的头等重要之事，你可都明白啊？”

其实，史飘薇已从刚才靳平晖的眼神里看出了非份念头，但装作糊涂的样子，冷冷地说：“阿奴只是一个普通青楼女子，怎会明白官场复杂之事。天色将晚，任使君若无其他安排，阿奴便要告退了。”任天一颇为不满，训道：“作为青楼女子，你怎会不明白其中道理呢？”史飘薇面无表情地说：“作为青楼女子，阿奴确实不明白其中道理。”

发现史飘薇没有顺从，任天一本想大发脾气，可转眼一想，兴许是此女真的不明白，不妨直接说明，便说：“你若真不明白，本官就给你明说吧，靳御史喜欢上你了，今晚你不用回去，给他陪宿，明白了吗？”史飘薇看着任天一，毫无畏惧地说：“任使君，或许你搞错了吧？我们怡春楼三大名妓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绝不会给任何不喜欢的男子陪宿。”任天一勃然大怒，大声呵斥：“放肆！史飘薇，你竟敢违抗本官命令？”

史飘薇面不改色地说：“那个命令已超出阿奴接受范围，请恕阿奴难以服从。”任天一气得脸色铁青，喝道：“史飘薇，本官明确告诉你，不管是否愿意，今晚你都必须给靳御史陪宿。”史飘薇冷冷一笑，说：“任使君，阿奴自从进入怡春楼以来，接待过无数商贾官宦，从未给任何一个不喜欢的男子陪宿。任使君若想找人给靳御史陪宿，只有另选别人。”任天一顿时恼怒起来，说：“史飘薇，你别忘了，本官是扬州长史，管辖整个扬州事务；你若不服从本官命令，可否清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史飘薇镇定如常，大声地说：“不管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阿奴都永远不给任何不喜欢的男子陪宿。”

遵照之前安排，等监察御史一行人歇息后，任天一就来布置明日应对巡察之事，因此，曾和培和一起留下来的舞妓们耐心等待，并时不时地看着不远处的任天一和史飘薇。在宴席上，曾和培注意到靳平晖欣赏史飘薇弹筝时露出的色迷迷的眼神，就明白此人是个登徒子。果然，宴席结束，任天一命人将靳平晖一行人带到内宅馆舍安排住下后，就对史飘薇说，让她给靳平晖陪宿。自己和史飘薇接触较少，不是特别了解，但听柳雅萱经常提起她，说她性格耿直刚烈，做事多从本人喜好出发，凡遇不顺心之事，便会撒手不管；别人劝过多次，她依然我行我素。此时，曾和培看见任天一强行命令她给靳平晖陪宿，遭到她的断然拒绝，也就不感到奇怪了。

眼见史飘薇无论如何都不答应给靳平晖陪宿，任天一暴跳如雷，吼道：“史飘薇，你三番五次违抗本官命令，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史飘薇没有丝毫畏惮，坚定地说：“并非阿奴愿意违抗任使君命令，而是这个命令太不合理。”任天一怒气冲天，抬起右手，就朝史飘薇脸上狠狠地扇去，“啪”地一声脆响，一下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曾和培发觉情况不妙，赶紧走过去，看见史飘薇脸上显现出五个粗大的手指印，嘴角还渗出了一点鲜血，不禁心生怜悯。史飘薇忍住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仍然不屈不挠，大声地说：“阿奴就是去死，都永远不给任何不喜欢的男子陪宿！”

任天一万万没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柔媚可爱的女子，竟是如此刚强，一时怒气稍减，愣在那里，片刻恢复过来，冷笑着说：“史飘薇，你以为公然违抗本官命令，本官就真的不敢杀了你吗？”史飘薇同样冷冷地说：“任使君乃扬州最高官员，若想杀了阿奴，仅是举手之劳。阿奴死后，到了阴间，也还是不给任何不喜欢的男子陪宿。”任天一气得无言以对，用右手指着史飘薇，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你，你……”

听到任天一亲口说出要杀史飘薇的话后，曾和培知道他已恼怒到了极点，明白再这样僵持下去，最终吃亏的只能是史飘薇，便走上前，劝道：“任使君，下官已经了解事情原委，希望任使君冷静下来，切勿生气，以免伤了身体。”任天一看了曾和培一眼，暂时克制住怒气，说：“曾录事，这个史飘薇胆敢违抗本官命令，你说本官应该怎样惩罚她？”曾和培看着史飘薇眼里透露出的宁死不屈的傲然之气，心里不由得暗自佩服，嘴上却说：“任使君，请恕下官直言，史飘薇作为扬州三大名妓之一，人人皆知，个个仰慕。许多人为了能欣赏史飘薇弹筝，不惜一掷千金，而任使君平时对包括史飘薇在内的三大名妓也是爱护不已，这些都说明了三大名妓跟其他普通妓女的不同之处。任使君若定要史飘薇给靳御史陪宿，在她并非十分愿意的情况下，即便被迫答应，到了靳御史那里，必会百般挣扎。靳御史想强行占有史飘薇，双方便要厮打起来。史飘薇是个女子，却是精充神旺；靳御史是个男子，却是劳累疲乏。一番厮打后，只恐靳御史将吃亏，甚至身体受到损伤。靳御史遭了罪，必定怀疑任使君派史飘薇的动机不纯，这样对任使君的前途极为不利。此外，史飘薇给靳御史陪宿之事如果传了出去，等于自贬身价，扬州的显宦富商都可随意找三大名妓陪宿，到了那时，三大名妓的尊严何在啊？以后州府再请她们表演歌舞音乐，又怎会有独享之荣耀呢？因此，下官建议，任使君不妨安排其他舞妓伺候靳御史，也能达到同样目的，而且那些舞妓往日也是要给客人陪宿的，肯定能将靳御史伺候得舒舒服服；靳御史一旦舒服了，明日正式巡察扬州，就不会那么严格了。”

曾和培的一番话条分缕析，句句在理，尤其是中间那几句话，更是说到了任天一心里。因为任天一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既贪财又好色的监察御史，倘若在扬州过得不舒服，必将怀恨在心，巡察时不仅吹毛求疵，甚至还会无中生有；返回长安，向唐玄宗告自己的状，使自己的前途尽毁。既然史飘薇坚决不愿给靳平晖陪宿，若再强迫下去，只能事与愿违，还不如换上其他舞妓，兴许效果更好。想毕，任天一怒气全消，说：“曾录事，在宴席上，你也看见了靳御史喜欢史飘薇，但发现陪宿的不是她，心里又会作何感想？”实际上，任天一是要让曾和培帮他想个办法应付靳平晖，可又不便明说。曾和培心知肚明，说：“有一个简单办法，任使君安排某个舞妓给靳御史陪宿后，就告诉这个舞妓，只要靳御史问起史飘薇为何没有来，就说史飘薇昨日刚来了月事，不能伺候靳御史，任使君甚为遗憾，特意安排另一个漂亮舞妓过来伺候，定会让靳御史心满意足；靳御史没有问起史飘薇之事，舞妓则千万不可主动提起。”

任天一心想：“关键时刻，还是曾和培能起作用。啊，对了，我还差点忘了，本来计划让史飘薇陪宿时，顺便将一张大额柜坊凭帖转交给靳平晖，结果史飘薇一抗拒，我便忘了此事。史飘薇如若被迫陪宿，必然心怀不满，能否将柜坊凭帖转交给靳平晖，尚未可知；即便转交了，也无法做到守口如瓶。另外，听别人说，曾和培和三大名妓私下都有接触，很难保证史飘薇不会将此事告诉他，而我往日在他面前体现出廉洁勤政的形象就会破坏殆尽；看来不让这个倔强的史飘薇陪宿，也是明智之举。”想毕，点了点头，说：“曾录事言之有理。”又对史飘薇喝道：“史飘薇，你胆敢屡次违抗本官命令，依照本官原来性情，必会对你进行严惩。不过，本官又考虑到你身处青楼，不谙官场之事，加上年少冲动，不知天高地厚，便生宽容之心，暂且饶过你这一次。记住，以后若再如此，本官定要将你投入牢狱；滚，赶快滚！”史飘薇满怀感激地看了曾和培一眼，又恨恨地斜了任天一一眼，转身离去。

接着，任天一对那些无所事事的舞妓们说：“你们全都过来。”舞妓们走过去。任天一挑来选去后，指着蕙儿，说：“你，叫什么名字？”蕙儿怯怯地说：“阿奴名叫蕙儿。”任天一说：“嗯，蕙儿，你的外表清秀俏丽，估计靳御史会喜欢的。等会儿你就去给靳御史陪宿，一定要将他伺候地舒舒服服，听见没有？”蕙儿刚才看见任天一发那么大的脾气，早已心生胆怯，何况平时自己也为客人陪宿，便恭敬地说：“是，任使君，阿奴定会将靳御史伺候地舒舒服服。”任天一说：“好，你先留下，本官还有事情要跟你说。”又看看其他舞妓，指着其中几人，说：“你，你，还有你，给靳御史的随行人员陪宿，听见没有？”被点到的几个舞妓赶紧说：“是，阿奴遵命！”曾和培看着蕙儿，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这个蕙儿性格柔和温顺，跟史飘薇完全相反，而且容貌俊美、皮肤白嫩，若有朝一日能给我陪宿，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