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良家子
“朔州烽火照甘泉,长安郎官出阴山。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此诗用来形容李牧之确实很贴切,他本长安良家子,仗剑行侠,更被明帝征召为郎官,随侍天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未能如愿的,他却放弃了这鱼跃龙门的机会,自愿到大漠风沙的原州从军。
初到军营时,营中众人对他极为不屑,认为他不过是走马观花,一段时间自会回京城享受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不曾想他直接要求去了最危险的斥候营,从斥候做起。
在营中他虚心请教,所问皆能一语中的,斥候营众人便渐渐收起轻视之心,所问必答,即使有不知道的情况,他们亦能在一起互相探讨。
由于李牧之心思细腻善于观察揣摩,分析问题时更是头头是道,数次避免了斥候营的损失,因此受众人爱戴,渐渐地被提拔为百人将,上一任斥候营司马战死后,他就被任命为斥候营司马,负责整个斥候营的工作。
斥候营的主要职责是侦察敌情,观察山川地理、水源、驻扎营地并及时上报给主将。原州作为边境军事重镇,除了防御西北方向的西域诸国,还得防备柔然翻越阴山,更要随时注意朔州方向的动静,五百人的斥候营确实捉襟见肘。
不得已,护军将军又拨了两百人补充斥候营,添加了新人手之后,斥候营众人肩上的重担才稍微缓解。
按常规,斥候营的侦察范围是五百里,他们会在隐蔽的地点藏匿物资,包括军粮、水袋、弓箭、兵器、药物、马匹等,而且还安排人员接应以便及时把消息传回去。
“李司马,情况不对啊,其他各路斥候都有消息传回,唯独饮马川方向的斥候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百人将察觉到情况有异。
“是啊,照理说我们派出去的斥候都是经验最丰富的,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叫上另外两个百人将带人一起随我去看看。”李牧之想了一下,“每人带上两匹马,多备羽箭。”
饮马川水草肥美,作为原州其中之一的牧马地,这里常年有六百人驻守,护军将军亦将原州三分之一的战马放牧此间,待膘肥体健之后再将战马回赶。此地距原州一百五十里,将战马赶回去得耗费近五个时辰。若不惜马力,快马加鞭的话大概两个时辰就能到达。不过这样的话,战马到原州基本要半个月才能恢复体力。
一支不明旗号约两千人的骑兵正在朝饮马川军营方向疾驰而来,敌楼上的瞭望手急忙拉响警报。
司马张去疾命一名百人将带上自己的部曲将战马往原州方向回赶,同时派五名骑士一人三马回原州请求援军,剩下的人据营死守拖延时间。若饮马川的战马被劫走或者被射杀,对于原州而言将是重大的损失,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骑兵指挥者发现了他的意图,此时不会任由他们从容离去,便分出一部分人从侧翼穿插,企图绕过张去疾的营地。不得已,张去疾让百人将鲁林带领他的部曲去休息,以便养精蓄锐,投入到侧翼的阻击。只是人手太少了,对方骑兵至少两千人,他能做的也只是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尽人事听天命吧!”张去疾紧握手中长枪,目光坚定。
对于长年驻守边境的他们而言,这样的厮杀早已司空见惯。相对那些战死的泽袍,能多活几年、多杀几个入侵者已经足够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突然一张充满活力的脸出现在他的脑海,“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虽然张去疾比她大了几岁,却不妨碍他们一起嬉戏玩耍,一起从垂髫的稚子到翩翩少年、聘聘袅袅的少女,到如今的两地相隔。他清楚地记得离开原州时她笑靥如花地对他说:“郎君,你要回来娶我哦!”
“三娘,此生怕是没有福气做你的夫君了。”张去疾无奈地笑了笑,眼里分明噙满泪水。
“司马,骑军势大,我们守不了多久的。”百人将陈三郎焦急地对张去疾说道。
“守不住也要守,陈三郎,你小子再说扰乱军心的话老子拿你祭旗!”张去疾狠狠地盯着陈三郎,“滚回你的位置去。”
望着悻悻而去的陈三郎,张去疾面色凝重,他何尝不知道此地守不住了,只是他不能在下属面前泄了气,将为兵胆,这道理他知道。只要他稍有犹疑,军心涣散之下,这些跟随他数年的泽袍恐怕会死得更快。
虽然大夏近七十年鲜有大的战争,但边境摩擦是常有的事,像今天这样两千骑以上规模的却少有,只是不知道今天到此的是否只有这两千人。
看他们身上的兽皮甲,这两千骑兵是柔然无疑,只是不知道他们到此地是从朔州方向而来还是翻越阴山?按理说从朔州方向来的话应该会有消息传来,再说昨天还有斥候从这里过去,怎么就没有消息传回呢?张去疾想不通。
张去疾没有想到的是,出现在这里的骑兵确实是从朔州而来,昨天过去的斥候也是在临近时才发现这股人马是奔他们而来,因为他们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斥候不得不先藏匿行踪,再想办法传回消息。至于朔州方向没有消息传来,是因为没人想到他们会派兵去原州方向,因此只派八百里加急报京师。
营地虽说不似城池那般易于防守,但他在此经营三年,却也把军营打造得如同一座小城。他闲暇时经常派人去远处的山上砍伐树木,运送石头回来加固营地,修建敌楼、拒马。为此还引得营内众人怨气纷纷,不过今日派上用场,营内众人对他的怨气早已抛去九霄,纷纷夸赞司马高瞻远瞩,有名将之资。
“司马,敌军在营外一里止步了。不过侧翼大约五百人还在移动。”垛口瞭望兵把观察到的信息一层层传给张去疾。
“陈三郎,带着你的部曲去找鲁林,务必要咬住那五百人,否则提头来见。”张去疾沉着地下了军令。
陈三郎努了努嘴,本想说点什么,但又没有开口,只是朝张去疾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大踏步而去。
身边不足三百人了,面对至少一千五百骑兵,这场战斗张去疾毫无信心。
他看了看身边的亲卫,四个人皆是和他年龄相仿,只怕这次都回不去了。不过也好,大丈夫当驰骋沙场、跃马杀敌,回不去又怎样,总算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张去疾收回思绪朝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