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荆门失守,义军火并
又过了几天,罗汝才马守应因为在随州吃了大亏,一路烧杀抢掠几经转战也来到了荆门,李自成并没有更多责怪他们分兵举动,农民军本来就是一盘散沙,各自为王,不可能一夜之间整合在一起,他们在随州吃了亏还能来到他这里,已经算是够意思了,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自然力量就大很多,拿下荆门更有把握,而且关键的是官军没有追击,和以前牛皮糖一样紧跟死追不同,至少暂时不用担心被官军围而歼之,有足够的时间和他们周旋。
可当左金王带着五千余仓皇逃窜的败兵回来后,李自成和张献忠都吃了一惊,官军什么时候装备了毁天灭地的大杀器?竟然一炮就能将坚固的城墙打出个大洞来?从回来的义军口中听到的骇人传说,多少会影响义军士气,襄阳城被官军收复,意味着现在前后左右都是装备精良的官军,来的还是义军的老对手孙传庭,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需要加强对荆门的进攻,否则被四面围住大军的处境就不妙了。
城里的左梦庚比外面的义军更担惊受怕,外面又来了五六万人,加起来二三十万了,他这个小小的荆门无论如何应付不了如此多的流寇,底下士兵躁动不安,很多将领都来劝他撤回荆州,证明人心浮动,信心不足,尤其大多数士兵都是以前剿寇收编的,他们有奶便是娘,今天可以是官军,明天脱掉衣服又是流寇,所以这两天他晚上睡觉都睁着一只眼,深怕被自己人窝里反给害了,城外流寇的攻击力度加强,已经发现有流寇老营人马参与,形势一天比一天紧迫,周围友军却没有一个来救援,连自己老爹也不管不问,要是自己明天战死在这里,估计朝廷连个屁都不会放,跟死了一只蚂蚁没什么差别。
左梦庚猜得没错,经过几十天的围城,荆门城内官军人心浮动,这些人本来就是被迫收编的流寇,如今外面几十万义军攻城,明知不是对手,很多人都在准备什么时候投降呢,还有些人已经在密谋迎闯王了,这几天各处城门的小头目都在秘密碰头,已经在夜里派出了奸细和闯军接头,准备在某时打开城门迎接闯王入城,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是左手不相信右手的人,很仔细,也怕中了官军诈降之计,商量考虑了两天,终于感觉来人不像是诈降,于是开始着手布置晚上偷袭的计划,只是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左梦庚先他们动手之前就带领家丁和主力逃跑了。
这也是必然的,面对二三十万流寇攻城,没有援军,荆门又不比荆州那么坚厚,打了几十天,精疲力尽不说,底下还有了献城投降的迹象,整个荆门老百姓更是和他们水火不容,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他一边,自己要是不撤的话,不出几日就要成为流寇的刀下之鬼,所以思虑再三,宁可被朝廷责罚,也还是保命要紧,于是命令亲信家丁做好安排,乘夜色皎洁,打开南门夺路而逃,直接撤往荆州。
他这一逃让李自成和张献忠他们几乎兵不血刃占领了荆门,官军仓皇撤离留下的物资虽然不多,可也不算少,至少可以让他们有个心里安慰,最重要的是北面孙传庭离他们仅百里,压迫很大,打下荆门,意味着有了个立足点,东面武昌的洪承畴倒是离他们还有段距离,南面荆州左良玉元气未伤,西面过宜昌就是巴东,四川地界,不可思议的是官军很可能真的改变了策略,不再死盯住不放,而是远远围着守株待兔,看起来先打下襄阳,再打下荆门战果辉煌,其实李自成张献忠心里明白,官军几乎毫发未伤,就像是把他们放在池塘里养的鱼一样,下面感觉很骄傲,力拔两城,只有几个当家的才明白,形势比以前扑朔迷离得多了,就是毫无胜利的喜悦,以前要么被官军打得头破血流,要么冲出重围给官军一个重大杀伤,惊心动魄但胜利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可现在这样,没有你死我活拼杀,没有互相包围反包围,总觉得哪里不对,官军未损元气,他们也未损失,但就是感觉被人圈在某个篱笆里的感觉,有劲没处使,软绵绵打在棉花上,每天就是不停的消耗粮草,李自成和张献忠等人一说,大家也感觉是那么回事,官军肯定改变了穷追猛打的战略,不再舍命追剿,更多的是围而不剿,官军可以拖,他们这些草头王经不起拖,不单是粮草问题,还有安定下来的乐不思蜀的问题,一旦义军内部产生了安定过日子的想法,那么官军不用追剿,自己就会土崩瓦解,这是最担心的,问题是现在甚至连招兵买马都不比以前,很久没见箪食壶浆迎王师的情景了,说明饥民在朝廷的赈济下在慢慢转变,时间一长,他们的造反大业进不进行得下去成了问号。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无论如何需要找到突破口,是继续按既定方针往江南方向,还是往其他方向,义军内部又开始出现争论,而且这次还是张献忠领头,老狐狸张献忠觉得二三十万大军如果继续往南,势必和固守荆州的左良玉几万大军硬拼,鹿死谁手很难预料,东面老对手洪承畴坐镇武昌,到处是江河湖坝,几十万大军行动不便,一个不小心就会全军覆灭,北面已经占据襄阳的孙传庭更不好对付,听回来的左金王传说几万官军装备精良不说,更带有恐怖大炮之类的,要想退往襄阳难上加难,现在只有全军开赴四川,在丛山峻岭的掩护下夺取川地,方能真正跳出官军围剿,并取得战略根据地,伺机窥探中原,不得不说张献忠老谋深算,虽然败于秦良玉,可战略头脑依然清晰,他这一说立即引起了很多义军首领的支持,可李自成觉得还是按既定方略前进最好,虽然老对头洪承畴就在武汉,但几十万大军必须向东,往江南发展,否则获取不了粮草物资,人心必然涣散,到时土崩瓦解就来不及了,四川固然可取,可是自保有余进攻不足,丛山峻岭,官军困难但有地利,我方大部队同样难攻,尤其是几十万大军,行军调度必然和平原大不相同,到时被官军围在其中,反害了自己。
两方各有道理,互不相让,义军内部开始有了严重分歧,源头是互不信任,张献忠总觉得李自成有吞并所有义军的图谋,本来继续往江南是正确的,可官军如此吊诡,明知他们就在这里偏不象以前那样围上来,而是固守一个个城池,等着他们去攻打,一路上流民减少,跟随造反的也不像以前那么一呼百应,很多的小的村庄索性听到他们来全躲起来,坚壁清野,若还是继续往江南,一路上需要攻城拔寨,到那义军不说壮大,恐怕被地主武装啃噬得尸骨无存,自己才两万人马根本不够看的,他盘算来盘算去,还是觉得去天高皇帝远的四川更有前途,况且他和李自成是面和心不和,早点分开各奔前程才是上策,否则早晚被李自成一口吞了。
李自成一肚子火,内心知道这几个刺头都是养不熟的狼,心里早就有了杀机,以前只是时机不成熟,至少需要团结一致,所以忍住了没有发作,手下刘宗敏田见秀等人早就劝他动手统一义军,现在打下了荆门,再不下手怕以后没有机会,李自成觉得先拿左金王等人试试,看看其他人的反应,于是攻下荆门的第三天,召见左金王,一顿天南海北闲扯,就说到如今义军已经合兵一处,四处官军堵截,若还象以前那样分散,怕是被官军各个击破,只有大家拧成一股绳方能不断发展壮大云云,左金王新败,手下不过五千余人,单独行动必然不堪一击,听李自成一说清楚知道闯王要收编他,自己在这里根本没有叫板的资本,内心即使不情愿,可面对十几万闯王军,等于飞蛾扑火,所以稍微思量了一下,立即跪倒,一连声表示一切听从闯王安排,从此鞍前马后愿效死命,李自成哈哈大笑,一把扶起跪倒的左金王,连说好好,收编左金王手下几千人只是小意思,他不过是想看看罗汝才马守应张献忠的反应,若还是貌合神离,他不介意就地火并。
左金王自愿将手中军马交给李自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义军,接着几个小罗罗也自动交出了手中兵权,这就是敲山震虎的威力,张献忠惶惶不可终日,知道闯王开始动手强行统一了,他和罗汝才马守应偷偷商量,是否一起出走,可罗汝才马守应没能攻下随州,士气不高,都想休整一段时间,他们两个手中毕竟都有两万人马,觉得李自成还不敢撕破脸皮,想再看看情形发展,再说四川苦寒之地,他们也不想跟着去吃二遍苦,所以委婉拒绝了张献忠的提议。
张献忠不禁长叹一声,这两个老朋友大祸临头而不自知,时也运也,不再犹豫,偷偷召集几个义子,做好了出逃的准备,在左金王投靠李自成的第二天,已然率领两万义军马不停蹄绕过远安,直奔巴东。
张献忠的出逃,李自成并不意外,两人知己知彼,矛盾重重很难调和,即使收编也保不定什么时候互相捅刀,再说张献忠不过就两万人马,此去四川不一定做大,所以没有追击,表面上说兄弟情深,来去自由,做个样子给十几个草头王看,实际上已经开始加强戒备,下了统一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