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风平浪静
夏风和暖。
将离日日在殿里待着无聊,便自己溜达着出来闲逛。
前些时候去的梦集湖人烟稀少,最是她的首选之地。
酷暑天,葵榴发,喷鼻香十里荷花。往湖边走,便见,风含翠篠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
有如这样的莲花湖,若是乘一只小舟荡在其中,那该有多美妙。
正当她站在湖边,看着满湖红莲出神时,忽然从层层递递的接天莲叶中游出一只画船。
船上坐着一人,手摇着桨,向着她的方向划了过来。
恍若从天而降,乍看之下,以为是神天仙人。
待船划近,细看之,原来是冤家路窄。
李暄坐在船上道,“你怎么在这儿?”
将离见他穿着一身弹花暗纹锦服,头戴镶碧莲花冠,面带嫣红,与这莲花湖相映成趣。
将离道,“你又是哪里来的船夫?”
他坐在船里未动,仰头看她,“要不要上来?”
她不语。
他以为她没听见,又道,“要不要上船来?”
四下无人,除了蓝天白云还有红莲,就只剩下她和他了。
“好。”
他将船摇到她边上,她跳上了船。
她坐到他身后,闻及一阵荷叶的清香。
于是船摇莲叶动,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波袅袅。
将离空手坐在船里,前面有他摇桨,她只需赏莲便是。
李暄道,“这里美吧?”
她点点头,突然想起他看不见她的动作,便回道,“你是如何发现这么个好地方的?”
隔了半晌仍未听见李暄的回答。
若说是如何发现的,那得要追溯到好几年前,那时他三哥李陵刚死没多久,面对中宫整日撕心裂肺的哀伤,他无法再在翊坤宫待下去。
于是独自在外躲着,想找一个僻静之处以供独处。
走啊走,便到了梦集湖。
这个湖在靠近冷宫的地方,他长到十几岁,也从未来过。
他这才知道这皇宫是如此之大,是如此之隐秘,就像一个他永远探不到底的深潭,不知道其中藏着多少匪夷所思的秘密。
即使是在前世,他俩已然结为连理,她也不知他常常会来到这个地方。
他们那时候是真的相顾无言。
虽然是这样沉默,但天地间还有红日,微风,睡莲,白鸟,在兀自活跃。
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
这般惬意悠然,实在让人不想从莲湖中出去,这里仿佛另一个桃花源,外面是尔虞我诈,唯有这里独存一方清净。
大概因为这里挨着冷宫,所以一般人都不会靠近,长年累月,这梦集湖倒成了个野湖一般,无人打理。
湖边荒草丛生,杂乱无章,浅滩上水荇交错,其间鱼蜓嬉戏。
幸而一池夏莲不拘小节,在这野湖里野蛮生长,莲叶郁郁葱葱,从水平面起至顶,如有人高,红莲沉醉似女儿画的新妆,亦或是宿醉后的睡颜。
画船穿行于由莲丛,绿油油的荷叶盖遮天蔽日,在暑日,在荷叶下,荡着碧悠悠的青绿湖水,凉意顿生。
将离想起前世自己很多次找不到他的去处,多半就是来了这里罢。
她这样想着,心中茅塞顿开,有一种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症结终于被解开的愉悦感。
他道,“我有时在想,如果可以永远待在这里,不出去就好了。”
声音悠远,如梦似幻。
她不假思索,“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笑,“让我做个梦也不行吗?”
她又道,“你这是在逃避现实。”
他顿了顿,才道,“你就当做是这样吧。”
他们便十分有默契的不再说话了。
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她与从前不同了,但为何变得不同,他想不出来。
而她又何尝不一样,此刻的他比从前要温和许多,都肯与她说会话了,要知道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她变了吗?他变了吗?
他俩在心中同时默问。
现在正是风平浪静的日子,然而不过只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京城是暂时的风平浪静,而岘山已然是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了。
李霁令洗玉为他所用,洗玉不得不同意。
他们二人都有自己的谋算。
李霁当然不信她只是个单纯的江湖中人,有哪个江湖人像她这般行踪诡异?只不过他向来唯利是用,只要对他有利的,就没有什么不能使用,人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