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中秋
未及几日,便到中秋节。
所谓“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以朝,夕月以夕。”帝王家敬天法祖,久而久之发展成习俗,每逢中秋佳节都会在长安宫里设宴,摆月供祭月。
宫中月供,与民间类同。在供桌上摆月宫符象,还需要一个大约十斤重的大月饼,月饼上印有“郁仪宫”字样以及玉兔捣药的图案。且大月饼左右,各摆一个两三斤重的月饼,再摆各样小月饼数盘,以及新近酿造的米酒几盅,还有应时鲜花与应时鲜果各数盘。
月供摆毕,便开始燃香。皇帝及后宫等人依次行礼。香尽,撤供品。于是将大月饼切成数块,连同小月饼、鲜果等分赐给妃嫔、文武百官、太监及宫女等人。
夜里,各宫又赏月游园,比如绘宸园、倚月阁、净雪堂,这些均由皇帝下旨安排。
赏月途中,还有乐官随行奏乐,宫中的音乐不时飘散至宫外。
正是一派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的光景。
宫外街上的各类小铺,纷纷摆出看家货物,争多比好,琳琅满目。夜里,人们好会往河里放一种羊皮做的小水灯,数万盏小水灯浮满水面,灿如繁星,十分壮观好看。满城灯烛华灿,一直到天光才消停。
赏完月色,一行人又往太后宫里去听戏,戏台是早已搭建好了的,戏班子据说是专门请的技艺出众的民间戏班。
戏台就搭在清宁宫里的薰乐楼,各人依次落座,因为是家节,亦是家宴,故当属太后坐于正中,皇帝与中宫分属两边,再皇子、嫔妃、公主等顺次坐下。
太后点了一出《牡丹亭》,皇帝点的是《宝剑记》,中宫未点,高贵妃点了《玉簪记》。
将离不爱听戏,但也不能先行离开,只得耐着性子坐在底下,勉强打起几分精神不至于打了瞌睡。
太后是很爱听戏的,每逢节庆都会在薰乐楼搭上戏台,宫里有专门吃俸禄的官家戏班,但太后总说官家戏班不如民间的好,民间的艺人食的是人间烟火,演出来的戏有人情味。
太后听着戏说道,“果然就是这民间艺人演的戏好,你们瞧瞧是也不是?”
皇帝自然回道,“母后说的是,这戏唱的确实不错。”
高贵妃也道,“太后若是喜欢,不如将这戏班子留在宫里,想听的时候随时可以听。”
中宫对高贵妃的说法很不赞同,不免开口道,“民间艺人若是留在了宫中,岂不是就会少了原先的味道,到时和官家班又有何不同?”
太后原本也是有意留下这个戏班子,但再听中宫这么一说,也失了兴致,只道,“罢了,哀家想听戏的时候再宣不迟,不急这一时。”
中宫不语,高贵妃陪笑道,“太后说的是,且这民间类似的戏班还有许多,臣妾再让人私下寻访,定能寻到更多更好的。”
太后听了才笑道,“贵妃有心了。”
高贵妃的温柔贤淑兼具善解人意愈发体现出中宫的不合时宜以及没有眼力见。但中宫自知却不以为意,若是在几年前,她还会尝试揣摩着太后的心意说话,而如今既无必要,也显得多余。
太后那可是一心向着对高贵妃呐,哪有外人容身之地。
戏唱到一半,将离实在撑不住了,于是出了薰乐楼透透气。
慢步踱至宣仪宫,却见有一人匆匆从宫门中出来,步履不停,而后迅速消失在宫角回转之处。
这人,将离是认得的。
若她没看错的话,此人应是禁卫军副统领韩奕忠。
这个时辰,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出入宣仪宫?宣仪宫是徐昭容的住处,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她恍然记起刚刚在薰乐楼并未见到徐昭容的身影。
那么,是徐昭容召见韩维吉有事,还是有其他隐情呢?
她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不在意地往前走,直到看见迎面而来的人。
李暄头戴幞头纱帽,身着绛红底色金丝镶边的朝服,每走一步,衫袍边角都随晚风轻轻荡起。
他抬眼的时候正与她的视线对上,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将离先开口道,“你怎么在这?戏都演过一半了。”
李暄道,“最近在户部,事情有点多,今天没来得及入宫…你们听的是什么戏?”
将离回他,“太后点了《牡丹亭》,还没演完呢。”
“《牡丹亭》啊,我不爱看那个。”他思忖了一下,“没用晚膳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现下也没什么心思看戏了,可是我有些饿,你宫里有什么吃的吗?”
将离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她想了想,殿里应该只有几样平常吃的糕点了,况且常思不在身边,她去哪里给他弄吃的?
她只好对他道,“可是我那里只剩下一点糕饼了…”
他却道,“没事,我随便吃点就行,待会回府了再让他们给我做。”
她也无法,只道,“那行吧。”
清宁宫离得不远,他俩没走几步就到了。
依稀还听得见前面薰乐楼唱戏的声音,约莫是《牡丹亭》结束,在演《宝剑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