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科尔沁部蒙古包里的女人们
万籁俱寂,科尔沁草原的清晨,天蒙蒙亮,黑暗正欲隐去,草原的太阳正在慢慢升起,破晓的光温柔的唤醒草原上所有沉睡的生灵。牧民们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将牛、马放了出去,让牛马们去啃食还沾着露水的新鲜的嫩草,偶尔有三三两的骆驼,夹杂在牛群和马群中间,显得特别的突出,每一只都是健壮的双峰公骆驼,它们是给贝勒老爷和建州女真运送来往礼品的“专职运输队”。
蒙古包里的女人们,生来就是要吃苦的,一天到晚可以说一点闲的时间都没有,从天不亮起床到日落西山而眠,终日不得休息。无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可以说,每天天还没放亮,蒙古包外的牛、马、羊、狗都还在趴着打盹的时候,蒙古包里第一起床的都是蒙古包里的牧民女人,起床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挤牛奶,要负责好部落里给分配的二、三十头奶牛,少的也有七、八头,当然牛都是贝勒爷塞桑的财产,牧民们都是仰仗着贝勒塞桑的恩赐生活,牛是草原人的宝贝,是所有人生计的依靠,万一哪头牛生了病,就要受到贝勒塞桑的惩罚,所以没有哪家牧民敢对自己负责的牛、马、羊等牲口不尽心的,而这些活计都是蒙古包里女人的事,挤牛奶、伺候牲口、给散养的娃娃们做饭这些事都要落在蒙古包里的女人们身上,蒙古包里的男人们是肯定不会做的,蒙古包里的男人们只会把牛羊赶出去散在牧场上吃草,驯服一些烈马,有时根据贝勒老爷或者勇士们的指令,干些粗活,当然蒙古包里的男人们的活计也并不轻闲,但与蒙古包里的女人们相比还是要轻松多了,蒙古包里的男人们可以有大把时间聊天、摔跤、喝酒、打架....
蒙古包里的女人们早上起来后,一般是先挤几头奶牛,把挤好的牛奶一桶一桶的拎放到贝勒老爷收牛奶辘轳车的必经之地的小路旁边,等着大大小小的管家老爷们,叼着烟袋,喝着皮袋子里的马奶酒,侧坐在辘轳车的牛屁股后面,哼着小调,挑肥拣瘦的把刚挤出来,热腾腾的牛奶收走,就又得马上匆匆忙忙的赶回到蒙古包内烧水熬茶,冬天还要给一家人先烧一锅洗脸水,如果这家有未出嫁的女孩,也会帮助嫂子清晨起床后来挤奶,以便早点适应未来夫家的生活。
蒙古包里的女人们进到包里后,其他的家里人也已经开始起床了,这时女人要先把烧得热热的洗脸水递给公公、婆婆、丈夫、弟弟或客人等洗脸,然后给家中的每个人盛上一碗奶茶,中间摆放好奶豆腐、炸果子、手把肉,照顾、伺候一家人喝完早茶,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还有要吃奶的娃娃,就只能躲到干牛粪炉后面去哺乳,一家人吃完早茶后,蒙古包里的女人收拾好碗筷,立即要出去继续给牛挤奶,还要把挤出的牛奶根据不同的需要分别处理,比如做甜奶豆腐的、做酸奶豆腐,准备提取黄油的,每种都要做不同的处理,所有这些活计都整理停当时,已经差不多是快要吃晌午饭了。
吃完了午饭,又要熟皮子,缝蒙古袍,做蒙古靴,一家人身上的东西,永远做不完,再接着又要烧晚饭,晚饭可能能有一块清水煮牛肉给蒙古包里的女人们,只放了一点点盐巴,能吃上这一块肉就是一天里最美的事了,服侍了公公婆婆和一家老小吃完晚饭,关好所有的牲口棚栅栏,封好干牛粪炉,哄睡了娃娃,躺倒在兽皮木塌上,累了一天的蒙古包里的女人们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只想闭上眼,好好的睡一觉,这时,旁边的刚刚喝饱了劣质马奶酒的蒙古包里的男人可能又凑过来了,粗鲁的开始撕扯,不能吵到旁边沉睡的娃娃们,蒙古包的女人们只能沉默着、忍耐着,直到男人马奶酒劲头上来,昏睡过去那一刻...
可以说蒙古包里,每日最早起的是蒙古包里的女人,而最后一个躺下休息的还是这个蒙古包里的女人。草原上的蒙古包里的女人每日劳动强度之大,可以说超过任何一个蒙古包里的男人,但她们都认命般的顺从,从没有什么抱怨,都是那么任劳任怨,能吃苦,也耐劳,“草原上的女人生来就是吃苦的”她们总是这样说,不光自己这样说,还对媳妇和女儿这样说,世世代代,没有哪个蒙古包里的女人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对,每当蒙古包里的女人累的实在难受时,也就是发出几声“吆,吆吆……”的叹息声音,稍微直一直腰板,继续劳作下去。
在这种长期的高强度、高负荷劳动下的结果,是使蒙古包里的女人都形成了一双大手,比汉人男人们的手都大,长满了茧,又厚实。但就是这样艰苦生活条件下的蒙古包里的女人,依然很健康,甚至比所有的蒙古包里的男人寿命都长,草原上能活到七、八十岁的蒙古老妇很常见,就像给倾城施放血术银针的老妇伊吉琪琪格一样,部落里几乎没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岁,而部落里能活到七十岁的老头却很少很少,很多男人都在三四十岁的壮年,要么征战死在沙场上,要么喝酒后互相拔刀搏斗互伤,要么灌多了马奶酒跌落马下,被马蹄踩踏或被马缰拖拽而亡,蒙古包里的男人们只管战狠斗勇,赢了就能受到部落的尊崇和少女们的崇拜,还可以到贝勒身边当勇士,去大明边界上抢粮食、抢财宝,哪里管留下的孤儿寡母会如何生活…
蒙古包里一家人身上穿的蒙古袍、戴的草原帽、蒙古靴基本都是要蒙古包里的女人们自己亲缝的,一家数口人这一年四季的衣服、穿戴等也都是要这个蒙古包里的女人们来做的;冬天的大皮得勒用的绵羊皮,也要自家熟,熟皮子也是蒙古包里的女人在包里要干的事,要费很大的力气。蒙古靴的底子,是用麻线一针一针地纳成的,就连蒙古包披毡和哈那墙连接用的绳子,也是要通过蒙古包里的女人的手,用马鬃搓制而成,更别说那些把鲜奶做成各种奶制品,还有给贝勒老爷家捡干牛粪,轮着做劳役……这些活计都要蒙古包里的女人利用早茶和午茶或午茶与晚饭之间的时辰来进行。
另外,这一户蒙古包里四季熬茶、做饭所用的牛粪、柴禾,也要靠女人来拣拾、来晾晒。一个勤俭的科尔沁部牧民蒙古包外面总是堆着几大堆高高的牛粪,从老远就能看到,看到的人就知道这户蒙古包里的女人勤快。拣牛粪还有个特殊的习俗,夏季草原的牛粪都是要经过反复晒晾才干透的,科尔沁部的牧民习惯是,凡是被人翻过来一次的牛粪,就是别人家的了,再不能再拣,如果拣这样被翻过的牛粪就被认为是在“偷”,而偷盗,在科尔沁部里也是大罪,部落里的人,可以跟着贝勒塞桑出去打仗,出去抢汉人东西,也可以去抢建州女真人的东西,抢什么都行,抢衣服、抢金银财宝、抢粮食、抓汉人回草原做奴隶也行,但就是不能在自己部落里偷东西,如果偷了部落里的东西,哪怕再小,就算是一块干牛粪,也要被在脸上刻字,所以如果部落里看到一个脸上刻字的人,所有人都会往地上吐吐沫,表示一种不屑。
“科尔沁”是蒙古语里“弓箭手”或“带弓箭的侍卫”的意思,部落里几乎每个人都能骑善射,只有那些射箭射的远,射的准的勇士,才能受到尊敬和少女们的鲜花、哈达、献上的美酒,贝勒塞桑和部落里的几个勇士更是百发百中,据说贝勒塞桑曾经在奔驰的马上,射中过顶在美丽女奴头上的苹果,赢过好几个部落的一大批牛羊,干牛粪炉前,给一堆睁着大眼睛,听得入神的娃娃们讲故事的老伊吉,每次说到兴起之处,站起来,举起颤抖的胳膊,用枯柴似的胳膊,举着想象中的弓箭,学着贝勒塞桑的样子瞄准天空,娃娃们一边聚精会神的听着,张大了嘴巴,一边在每个听故事的男娃娃心里,都会生出一个自己将来也要当个神箭手,做贝勒身边的勇士,当个“梅林”的愿望。
科尔沁部贝勒塞桑布和是成吉思汗的同胞弟弟哈布图哈萨尔的后代,为了和其他蒙古部落结盟,把大女儿多罗格格哈日珠拉配给了察哈尔部的大汗林丹巴图尔做侧福晋。现在正分逢天下乱世,大明境内总有农民在造反,建州女真的努尔哈赤从二十五岁开始就起兵平定了女真各部,所有建州女真部落都只听努尔哈赤的话,努尔哈赤在萨尔浒之役后迁都盛京,现在努尔哈赤有十六个儿子,麾下兵强马壮,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为了多方押宝,在老贝勒莽古斯的时候,也就是现在贝勒塞桑的阿布掌管科尔沁部时,就已经把女儿哲哲,贝勒塞桑的亲妹妹,许配给努尔哈赤的第八个儿子,皇太极,做正福晋。
皇太极和哲哲已经成婚好几年,不知是哲哲是不得宠,拢不住皇太极的心,还是皇太极忙于征战,听探子回来说,去年才刚刚生了一个孱弱的格格,眼看着哲哲年纪渐长,开怀的可能越来越小,那皇太极在努尔哈赤十六个儿子里势力越来越大,为了建州女真有个科尔沁部血统的儿子,贝勒塞桑开始琢磨着要把小女儿,十三岁的布木布泰送给皇太极做侧福晋,想着必须要尽快生下一个有科尔沁部血统的建州女真继承人,只有有了科尔沁部血统的建州女真贝勒,科尔沁部才能安心支持建州女真的皇太极,以后即使建州女真成了势,科尔沁部也能在草原上立于不败之地。
贝勒塞桑的几个福晋生下的格格,虽和牧民蒙古包里的女人比起来,不用操劳蒙古包里的牲畜、不用挤牛奶、不用烧茶、不用熟皮子、不用搓马鬃麻绳、不用缝蒙古袍、不用做蒙古靴,手上的皮肤没有粗糙,手骨没有变形,不用伺候一家老小吃吃喝喝;每天能用牛奶洗脸,用酥油涂抹身体,吃着夏季草场上普通蒙古包里的女人们收集来的蜂蜜、刚烤好的最鲜嫩的羊肉、美味的奶条子,穿着建州女真那边换过来的皮毛,戴着从汉人那里抢过来的首饰,那达慕的时候可以和贵族们一起喝马奶酒、赛马,但作为蒙古贵族女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成为父兄辈们拉拢其他部落首领,打天下的一种“工具”,也不能说不是另一种辛苦的“劳作”,到底哪一种更辛苦,更艰难,谁也不知道。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习惯了早上五六点钟等着老爸叫醒再洗漱上学的倾城,正朦胧的闭着眼睛,心里等着老爸推开房门,关上空调,大吼一声“起床啦!上学要来不及了。”的“狮吼”,却意外的听到蒙古包外传来“哞….哞….哞….”的牛叫声,“呴….呴….呴….”的马嘶鸣声和“汪….汪….汪….”的看家狗叫声….
“多罗格格哈日珠拉,您可是醒了?镜子,我拿来了….您可要梳洗了?”东哥儿纤细小心的声音传入倾城的耳鼓,把倾城拉回了冬季科尔沁草原凛冽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