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曼陀罗华

江烛嘴角微抽，再度用力。

他的指尖从花瓣中穿过，触碰在一起。

整个雪滴花变得虚幻飘渺。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花魂，好一会儿，才叹道：“已经无力维持实体了吗……”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怜悯的眼神。

他想了想，自顾自地翻找着睡衣口袋，从口袋里找出一瓣洁白的花瓣，舒了口气：“还好，以防万一，我这还有覆盆子花瓣，有了这个就可以……”

“愈发狼狈了啊，烛龙。”

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烛一楞，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摘走了花瓣，将其按在了朦胧血色中。

血色洞开，瑰丽的色彩扑面而来。

最后，只看到了少女惨白的眼眸，还有始终漠然的神情。

“快走吧，赶时间。”

江烛被踉跄推进花阵，只留下芒斯忒斯提和伊丽安娜，两人面对着洞开的花阵，同时叹了口气。

“眼不见为净。”

芒斯忒斯提苦笑：“你明明也看不见。”

“但能想象啊，芒斯。”伊丽安娜托着下巴，“其实你听过他的名字吧。”

“当然听过。”狼兽也捻着下巴，“那可是当代烛龙，比起那些不见首尾的至高大人，烛龙这样的名字才符合小孩子对神代的幻想，不是吗？”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笑不出来：“说到底，谁没想过操控那样高大宏伟的造物呢……”

暴雨，已经跟风信城的野外没什么两样了。

芒斯忒斯提轻声道：“出了这个花阵，他大概就醒了。”

伊丽安娜轻轻“嗯”了一下：“也好。我实在是……”

实在是不想再让你看见他的狼狈和丑态。

你从未有过少年的阳光和幻想，怎能再让年少不多的希冀一并毁去？

这也是，给烛龙最后的颜面了。

狼兽推着少女，走进花阵。

……

还因花阵其实有个很长的正式名，大概是什么超巨型战争闭环战阵来着，前后应该还有一大串编号字符，二师兄的起名总是这个风格，江烛懒得去记。

记得那时，二师兄站在自己创造的天地之上，意气风发，他将整个还因的弟子都招来一处，请来了老师，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能把躲在角落日常自闭的大师兄拉来，拽着他的手强行在某个契约协议上签了字，然后宣布：

“我要将还因所有人的花魂印刻在还因天，我们的气机勾连，心意交织，在我的造物下必能结下最强的花阵，阵成之日，凡还因弟子，阵内皆‘唯我’，花魂皆绽放！”

江烛以为他在扯淡，毕竟造物天师昌晚秋之名天下皆知，同样的，全天下人也都知道他脑子有坑。

除却那些辉煌不朽的造物，更多的突发奇想，早已变成了一堆无意义的废稿。

江烛上去签字的时候，特意问了句二师兄这阵法要多久建成，心里已经想好了回去跟妻子女儿如何吹嘘打赌，然后，昌晚秋比了个数字三。

三十年？江烛想了想，还算靠谱，至少说明这不是二师兄一拍脑子想出来的法子。

第三天早上起床，他在饭桌上跟女儿大眼瞪小眼，发现自家老婆你的妈居然突然一夜之间花魂绽放，就这么离谱地成就了唯我。

这时，他才想起二师兄比的那个三。

这一天，一个秘密被所有还因人藏在了心底。

昌晚秋的至高造物，不是这座自成天地的【还因天】，而是其内一个“平平无奇”的花阵。

“……”

江烛看着那些从久远过去飘来的花瓣，他默默看着，想要流泪，却发现眼里怎么也流不出东西。

恍惚间，他看见了三个被编制在一起的花瓣，就像一个结环，彼此相连，永不分离。

一瓣浅红，一瓣莹白，一瓣深红。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深红，结环却在他的指尖，散了。

花瓣各自穿过他的身体，漂流向了远方。

他的视野渐渐模糊了，可这不是眼泪，更像是噩兆。

雪滴花在身后显现，花魂的绽放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为耀眼，即使是得知妻子身死，即使是身化烛龙搏杀至高的那一年，其绽放都未曾如此强烈。

上升。

江烛开始上升。

烛龙，开始上升。

他走出花阵，踏进云端，睁眼，便有旭日东升。

与此同时。

芒斯忒斯提和伊丽安娜走出花阵。

狼兽望着天。

满目黄昏。

再看向战场的正中心，嘴角抽搐。

“真是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