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柳

明明是一对惨白而空洞的双瞳，怪物却切实感受到了“注视”。

在它仍在流浪时，它从没被人正眼瞧过；在它好不容易有了个愿意将视线投向它的朋友后，却再也无法迎接任何“关注”的目光。

它从来没被这样专注地看过。

“原来我这样的人，也能上天堂吗……”

“……你好好听我说话啊。”少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捏了捏怪物的脸，显得有些无奈。

她重申道：”你还没死，只要你想，就算是硬撑着也能再活好一段时间。”

“为什么总想着要死呢？”

如同高悬于天的绝望黄昏，暴雨就像是造物主不尽的宣泄，密密麻麻的水珠肆意挥洒着自己的怒火，用自己的粉身碎骨换取有生者的小小哀鸣。

足以轻易将皮肤砸烂的雨水击打在少女的身上，却没有给她留下伤痕，只是原本洁净不染的样子变得稍微狼狈了些。

刘海搭落在额头上，遮挡住了眼睛，她随意地伸手撩开，又认真地托着怪物的头。

等待答复。

似乎是终于从少女的动作中感到了一丝真实，怪物的嘴巴动了动，又沉默下来。

它默默地抬起一只大手，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少女的一只手，轻轻往外拉。

“你干嘛？”少女双眉一扬，使劲揪着怪物的脸颊，不肯松开。

“脏……”

“脏啥呀又没泥巴！”她气鼓鼓地说道：“就算是泥巴也没说不能碰啊！”

顿了顿，她轻声说：“你告诉我为什么想死，能说服我，我就松手。”

“……”怪物看了看自己伸出的手爪，又看了看少女莹白的手臂，“我这副样子……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你这样子，我看不见。”少女翻了个标准的白眼，要不是怪物一直盯着，它都注意不到那微妙的颜色变化。

她凑近了脑袋：“那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我……身上长了黑毛，头上长了角，身后还有尾巴，身体里还会钻出很怪异的东西，像是荆棘一样。”怪物开始笨拙地解释，希望少女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这有啥，你看你这身体心脏没了一时半会都死不掉，我这没轮椅连站都站不起来，我还羡慕你呢。”少女哼了一声，开始不讲道理的比惨。

“但是我……怎么都不能算人了。要是别人能看到，会觉得很恐怖。我没法再在风信城生活下去了……”

“我看不见，不觉得恐怖。”少女理所当然地说道：“没法跟别人过就跟着我呗，我刚刚说了，希望你能帮我。”

“帮你……什么？”

少女终于松开了一只手，她指指天。

“有什么感想？”

怪物依言看天，除却雨，只有黄昏。

“……就，像平时一样？”

“对嘛！这就是问题所在！”少女身体前倾，趁它不注意一把搂住它的脖子，还拍了拍它厚实的肩膀。

这一动作让她险些从轮椅上跌下来，她却毫不在意，而是以一副“你且看这天下大势”的表情凝重地说道：“你看这天，永远都是一样的景色，即使是在花结界的内外也只有雨的大小区别，再没有任何变化——不觉得很无趣吗？”

“这是永远不变的黄昏，就像城邦内生活的人们一样，不变的生活节奏，不变的既定轨迹，可以预知的明天，可以预知的未来。”

“太沉重了！”她郑重地总结。

怪物一时愣了半天，它的重点却不在这个：“你……看得见天？”

少女一脸浪费感情地拍了拍它的肩：“算了，先不跟你说这个——还得先解决你这家伙自己的问题。”

她说：“翻身。”

怪物被这突然转换的话题搞得有些懵，它还没想清楚自己该不该继续趴这等死的问题，少女就已经拽着它的手臂喊道“你自己给我动一动啊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