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赵武复仇

国君的权力实在是可怕的东西，臣子的生与死都在他拿捏之间，只要他金口一张，轻轻的吐出一句话，可以把人捧上青云，亦可把人打下地狱。

晋景公就是这样。他现在觉得赵家人很可怜，或许最主要的是他害怕自己死后被赵氏复仇于地下。于是叹了口气说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就算想补偿，赵家也没有后人了！

韩厥心中一动，一番裁夺之后，当即向晋景公跪下，说出了赵氏遗孤的秘密。他详详细细的把当日程婴和公孙杅臼如何搭救赵氏孤儿的事说了出来。晋景公大喜，他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便与韩厥密谋，瞒着屠岸贾把赵武悄悄的接了回来，藏在宫中。当众臣入宫探病问疾的时候，当场招出赵武，立时便恢复了他的身份地位，赐还原赵家的封邑府邸，又命令赵武与韩厥捉拿制造冤案的罪魁祸首屠岸贾，灭其一族。

一切，来得就像一阵风，比当年赵氏灭门的风更迅速，更猛烈。可怜屠岸贾，到头来做了替罪羊。

程婴是赵氏的老门客，对赵家的情况了若指掌，赵武有他的帮助，家族恢复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比如接收财产啊、管理封地啊、重建关系网啊等等。唯独人丁方面，只能慢慢来。

过了五年，赵武二十岁。在当时，二十岁就是成年的年龄。对程婴来说，是他可以安心离去的时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赵家已经元气大复。于是，他从容的选择了自杀，在他的心里，二十年前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二十年后不过是变成真死人罢了。

经历了二十年的沧桑，从暗无天日的潜逃生活到如今的大富大贵，他求死的心依然没变，他的忠义是何等的刻骨铭心让人无法形容。

在春秋战国时代，遭遇灭门惨案的家族数不胜数，唯有两家的故事传唱千古，震撼人心。一是楚国的伍家，另一则是晋国的赵家。伍家因为有了伍子胥，他满腔冲天怨恨所化成的复仇行动有多么执着和彻底、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用不着多说大家都知道；而赵家，或许因为有了公孙杅臼和程婴的义胆忠心与悲壮行为，才让人千古传颂，感慨不已吧。无论是伍子胥还是公孙杅臼程婴，他们的感情都是最真最纯最执着的，这样的感情才配惊天地泣鬼神，才配千百年之后仍然感动着我们。

程婴很平静的一一拜访了朝中大夫们，拜托他们以后多多照看赵家。然后，他对赵武说，二十年前他就该追随赵家先人而去的，他之所以活着，都是为了抚养他长大成人，如今心愿已了，他不能独享富贵，而置先他而死的公孙杅臼于不顾，何况，他也应该去向赵家的先人复命，告诉他们他没有辜负赵家的恩情，所以，他必须得走。

赵武听了，二十年来的旧事霎时间涌上心头，他与程婴虽是主仆，但情意堪比父子。在他的心里，程婴就是他唯一活着的亲人，有他在，他还能感觉得到父辈祖辈的一丝丝气息，心里还算踏实，他去了，自己就是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了。

赵武顿时哭倒在地，请求程婴不要离他而去，他愿意以儿子的身份一生一世照顾他、报答他。程婴只是摇头，他又何尝不是心如刀绞呢？然而他满心都在告诉自己，不能辜负了公孙杅臼，也不能辜负了赵氏恩德，他理应与他们一同赴难。

程婴死后，赵武悲痛欲绝，为他服齐缞（古代的丧服，仅次于斩缞，服齐缞三年一般为慈母之丧而服）守孝三年，并立祠祭祀他与公孙杅臼，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不绝。

程婴的死，引得晋国君臣百姓又是敬佩又是同情，一腔感情移在赵武身上，对他多有照顾。赵武在晋国共历晋景公、晋厉公、晋悼公、晋平公四朝，在晋平公十二年，也就是他复位续赵宗三十九年后，一步步走过来，终于继赵盾之后坐到了正卿元帅的位置，赵氏，又恢复了昔日的地位与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