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又是一场筵席散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再有不久,我就要北上去往补天阁,我没办法带你进去,而且那地方又在极北苦寒之地,你的修为境界太低了一些,肯定受不住那里的风寒,所以只能暂时让你师爷带你修行。至于时间,可能会有数年之久,但在这期间...”
话没说完,鹿鸣先是一愣,跟着就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云泽的胳膊,眼圈儿忽的就红了,急忙说道:
“我能!我肯定可以受住那里的风寒,大不了就是穿得厚实一些,师父,别不要我!”
云泽看着鹿鸣这幅模样,心里有些不忍,欲言又止。
但这件事却容不得鹿鸣使性子,也容不得云泽留有私心,毕竟补天阁也在极北苦寒之地,虽然云泽从未去过,却也曾经听人说起极北之地,就是一片整日风雪不断的荒凉冰原,除了白茫茫一片,还是白茫茫一片,一旦深入其中,稍有不慎,就会迷失方向,尤其温度之低,令人发指,甚至就连许多已经成功开辟气府的修士,一旦长久暴露于风雪之中,也难免冻毙。
更不要说鹿鸣这个九品武夫,或许比起凡人而言,血气更壮一些,但也十分有限,一旦去了极北之地,稍有不慎,就会因为风雪侵袭感染风寒,一个说不好还会落下病根,贻害无穷。
云泽一只手按住鹿鸣抓着自己的双手,稍稍用力,少女唇瓣一抖,神情黯然,主动松手。
云泽叹道:
“不是我不肯带你,但极北之地,确实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乖乖听话。来这儿之前,我已经跟你师爷说过了,所以这段时间,你就跟你师爷好好修行,他会把你带去南域学院。还有就是,老秀才送来的那部《剑经》,你要好好修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去问你师爷,然后就是其中记载的那部秘法,若是能够依靠此法,在气府当中温养出本命飞剑,最好不过,但依其所言,不是每个人都能依靠此法养出本命之物,而且就算能够养出,也未必就是想要的东西。”
说着,云泽手掌拂过气府,将短剑幽影取了出来,搁在桌面上。
“所以这把剑,就算是以防万一,也是我给你的临别礼,于你而言正合适,哪怕最终养出了本命飞剑,这把剑也依然可以留在手中,因为它之前的主人,就是那颗圣人武胆的主人。至于上面的裂痕,虽然还未经过修缮,但你师爷会想办法帮你解决这件事,不必操心。”
鹿鸣低着头,抿着唇瓣,看也不看短剑幽影,忽然抬起头来小声问道:
“那柳瀅呢?”
云泽神情一滞。
黑衣小童看得出云泽为难,便主动开口解释道:
“柳丫头是先天武道胚子,补天阁虽然规矩森严,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诸如此类的鼎炉体质,还是有些特权的,可以让补天阁那群王八蛋把门槛降低一些,所以柳丫头有希望能进补天阁,甚至还有可能就连入阁考核都直接省掉。所以她是肯定要去试一试的。”
鹿鸣瞪大眼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凭什么?!”
黑衣小童耸肩道:
“就凭她是先天武道胚子,但你不是。”
阮瓶儿伸手拽了拽鹿鸣的衣袖,轻轻摇头。
可鹿鸣却是不管那些,猛地甩手,挣开了阮瓶儿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冲着脸上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黑衣小童咬牙切齿,气得发抖,手掌连连拍在桌子上,砰砰作响。
“凭什么她是那什么狗屁武道胚子,就可以降低门槛让她进那什么补天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书上都说了,公生明,偏生暗,这种做法根本就没有道理,哪能这么做!不带你这么看不起人的!”
黑衣小童摊手道:
“不是我看不起你,是补天阁看不起...哎呦!”
黑衣小童身子一歪,险些就被云泽藏在桌下的一脚踹在地上,疼是不疼,但也一阵龇牙咧嘴,连忙抬起双手捂住嘴巴,连连摇头。
云泽瞪他一眼,转头看向气得眼眶通红的鹿鸣,轻声说道:
“规矩都是人定的,是人就会有私心,我也想把你带去,但补天阁肯定不许,我也不想补天阁看人下菜碟,可他们偏偏就是这样,哪怕你再怎么不甘,不高兴,觉得委屈,也只能按照他们的规矩去做。所以我之前让你读书的时候,才会跟你提前说了,知大义不必,明事理即可。”
云泽微微摇头。
“很多事情,不是书上怎么写,就会怎么样,也正因此,古人才会又有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鹿鸣皱着一张小脸儿,泫然欲泣。
云泽叹气道:
“收拾东西吧,今晚就下山。”
鹿鸣缓缓睁大眼睛,小脸儿发白,眼神怔怔地望着云泽。
阮瓶儿面露不忍之色,看一眼鹿鸣,又看向云泽,刚要说话,想要劝一劝云泽,其实她也可以一起跟去极北之地负责照看鹿鸣,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哪怕进不去补天阁也无妨紧要,大不了就在附近建个冰屋,或者提前买些野兽异兽毛皮之类的御寒之物,虽然对于鹿鸣而言,会很辛苦,但也总要好过天南地北的分别。
但还没能开口,黑衣小童就瞪她一眼,在桌子下面踢她一脚,微微摇头。
阮瓶儿抿了抿唇瓣,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像之前说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鹿鸣因为受不住极北之地的苦寒风雪,染了风寒,若是能够治好也就罢了,但在那种地方,以鹿鸣的修为体魄而言,一旦染上风寒,就会如同千里之堤忽然出现了一处微不足道的蚁穴,先是纤细水流冲破了千里之堤的薄弱之处,之后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这也就意味着,一旦鹿鸣稍有不慎染了风寒,就会有很大可能落下病根。
这对修士而言,尤其对于横炼体魄的武夫而言,产生的影响不可谓不大,病根的存在会像是一条大江大河中的泥沙一般,哪怕水流滚滚,也会在这过程中沉淀水底,导致河床升高,但河道本就只有这些容量,河床高了,水就少了,倘若强行为之,就还有可能直接冲破河堤,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阮瓶儿低着头,不再试图多说其他。
鹿鸣忽然抬起手臂用力擦了擦眼睛,神情低落,一声不吭转身去了房间角落,目光看向那些摆放整齐的婉拒,兔儿爷陶哨什么的,绝大多数身上都有明显裂痕,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只是后来又在阮瓶儿的帮助下重新粘好,这才能够保留至今。
云泽沉默地看着。
鹿鸣忽然咬牙切齿,抬腿一脚踢了过去,这些摆放整齐的玩具,要么直接四分五裂,要么被踢到墙上,撞成了碎片。
黑衣小童看了一眼神情平静的云泽,有些按捺不住,小声问道:
“不要了?”
鹿鸣回头狠狠瞪他一眼,大声道:
“不要了!”
云泽收回目光。
“阮瓶儿,你帮鹿鸣收拾东西,让她今晚下山。”
阮瓶儿抬起头来看向云泽,想要问一问,自己是不是可以在将面具炼制完成之后,下山去陪鹿鸣,但话到嘴边,又忽然想起云泽手中的那张出自自己师父之手的法宝面具,就是席秋阳所赠,说不好两人之间就有一些陈年旧怨,便在稍作迟疑之后,还是将话重新咽了下去,低着头,神情一黯,低低应了一声。
云泽深深看了阮瓶儿一眼,忽然笑了一声,之后就起身离去。
等到云泽关门之后,黑衣小童双手枕在脑袋后面,将目光从阮瓶儿身上,转向那个神情冷漠看着阮瓶儿的少女,笑嘻嘻道:
“小丫头片子,读书读得挺多呀,还知道公生明,偏生暗,我都没听别人说过。那你读了这么些书,有没有读到过‘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鹿鸣神情一滞,狠狠瞪向黑衣小童,捏紧了拳头。
阮瓶儿猛地抬头怒目相对。
“可书上还说了,天下何处不相逢!”
黑衣小童撇了撇嘴。
鹿鸣闷不吭声转过头去。
阮瓶儿不去理他,起身上前,嗓音轻柔地安慰鹿鸣,等到少女抹了把眼角的泪痕,心情恢复了一些之后,这才开始帮忙收拾东西。
走是肯定要走的,一方面是身怀重宝,留在山上并不安稳,另一方面则是云泽确实不能带她一起北上。
在此期间,阮瓶儿注意到鹿鸣偷偷摸摸去了房间角落,蹲在那堆玩具碎片的跟前,手里捧着一些兔儿爷碎片,眼圈儿红红。
黑衣小童乐了一下,正要说些风凉话,又被阮瓶儿瞪了一眼。
黑衣小童扯了扯嘴角,没有惹是生非。
很快,鹿鸣就被黑衣小童带走了。
阮瓶儿跟着一起,一直送到了山腰处的悬空桥梁,又送到了通往大乘佛堂的那座悬空桥梁上,直到临近了那座悬空府邸,只需纵身一跃,即可落入其中,这才将身上背着的包裹交到鹿鸣手里。里面没有什么太多的东西,就只是一些书本和衣物,然后又将手里的短剑幽影递了过去,一只手按在鹿鸣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少女抬起头来,勉强咧嘴笑了笑。
阮瓶儿心里有些发堵,蹲下之后,双手把着鹿鸣的手臂,轻声说道:
“你师父没有不要你,他只是有些不得已的苦衷罢了,所以,你们只是暂时分开一下...”
鹿鸣笑意一滞,轻轻点一点头。
“我知道,师父没有不要我。”
她用力摇了摇头,转身跑去更早止步的黑衣小童跟前,又回过身来用力摆手,大声笑道:
“走啦,你快回去吧!”
阮瓶儿神情复杂看着她。
鹿鸣面上笑意逐渐收敛,缓缓放下手臂,眼神冷漠地看着阮瓶儿,然后回头看向北中学府那座高耸入云的中央主峰。
黑衣小童百无聊赖地嚼起嘴巴,难得没有不解风情。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扯了扯嘴角,神情惨然地笑了一下。
“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