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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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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武山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尉迟夫人随同云泽一道而来,之后便在武山停留了约莫能有两个时辰,如云泽所愿,亲自指点了一番小丫头柳瀅的练剑一事,具体过程如何,云泽不在旁边,便不知晓,但尉迟夫人好歹也是被人冠以绝世剑修之名的无敌圣人,哪怕平日里性情说话有些不太靠谱,但做事却是让人一百个放心,所以云泽也就没有太过关注这件事,直到正午时分,指点一事暂且告一段落,云泽原本还想下山走一趟仙宴阁摆下宴席,聊表谢意,却被尉迟夫人挥手拒绝,言之柳瀅毕竟也是先天武道胚子,很多东西都是一点即透,甚至比起先天剑胚的卫洺也不遑多让,并没有耗费多少心力。

再之后,尉迟夫人就不再多做逗留,可能是忧心穆红妆如今的境况,也可能是洞明圣地的老秀才不放心让她在外惹是生非,所以尉迟夫人此番也能算得上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顺便带走了那个不太算得上是学府弟子的唐醴。

一场虽然不大,但也不小的风波,就此平息。

如同拳头大的一块石头落入千顷湖中,虽有涟漪翻卷,却也十分有限。

少女鹿鸣这才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走出弟子房。

然后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顺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瞧见正在练剑的柳瀅之后,立刻双眼一亮,再左右瞧了一圈,没见到此间正在山下与尉迟夫人和唐醴告别的云泽,眼珠子一转,便返回弟子房中,抓了一把自己在阮瓶儿那里“求来”的瓜子塞进衣兜,拎上阮瓶儿经不住软磨硬泡专门给她做出来的一条小板凳,就一溜烟小跑来到弟子房前的空地上。

柳瀅也是云泽的徒弟,和她一样,没有经过什么步骤繁琐的拜师礼,平日里也从来不以师徒相称,所以这两人就是“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但具体是不是这样,鹿鸣并不在意,她只知道这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也是跟着那个姓云的练拳,跟她比起来也没差多少。所以按照规矩,鹿鸣和这又黑又瘦的小丫头,理应是以师姐妹相称,只是按照两人入门的先后顺序来讲,那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才是大师姐,而她鹿鸣则是小师妹。

至少阮瓶儿那个整天躲在房间里鼓捣一些古怪玩意儿的傻娘们儿就是这么说的。

鹿鸣当时用力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眼珠子都差点儿回不过来。

说你傻娘们儿,你还真是个傻娘们儿,那姓云的都没说过这件事,你还故意当面跟我提,存了心的找麻烦是不是?

然后就想到了那个翻白眼很厉害的秦姓读书人,暗自奇怪,那家伙是怎么做到可以将眼珠子全部翻白之后,还能那么轻松就把眼珠子翻回来的?

有关这件事,鹿鸣冥思苦想了好几天时间,直到后来方才终于明白过来,肯定是那家伙的黑眼珠太小,所以轻轻一翻,就能全部翻白,再轻轻一翻,就能重新翻回来,哪像自己,黑眼珠跟颗黑葡萄似得,又大又亮,那么好看,所以才会没办法将白眼翻成他那样。

肯定是这个原因了!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除了练拳的时候很不开心之外,鹿鸣一直心情不错。

今儿个心情更好。

少女将小板凳搁在地上,尽可能距离没有练拳,反而是正在练剑的柳瀅远一些,这小丫头一副黑黑瘦瘦的模样,胳膊上没有二两肉,那把剑又是黝黑黝黑的模样,看着还挺沉,万一被她练剑的时候脱了手,伤到了自己,可就倒了大霉了。

但也不能太远,说话的时候还得扯着嗓子大声喊,太累。

少女瞥一眼柳瀅练剑的位置,想了想,重新拎起小板凳往前走了两步,确认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哪怕练剑的时候脱了手,应该也没力气将剑甩到自己这边,少女才终于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瓜子,笑呵呵地嗑了起来。

“哎,小丫头,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仙宴阁听说过没有?那可是山下那座城里最大的酒楼了,姓云的带我去那儿吃饭来着。啧啧,那酒楼,可真是气派,光是进门就能难死个人,得先走上一万级阶梯,就跟在天上一样,高得吓人,而且上了阶梯还不算,酒楼门口立着两座可大可大的石狮子了,雕得跟真的一样,光是看一眼,就能吓死人。这也得亏那姓云的带的是我,换了你,肯定得被吓得尿裤子才行!”

“你是不知道那座酒楼到底多厉害,那灯笼,就跟不要钱似得,满满当当挂得到处都是,又红又亮,明明已经到了大晚上,里面还亮得跟白天似得,就连地上的一只蚂蚁都能看得清楚几条腿。而且吃饭的时候旁边还有漂亮姑娘跳舞唱曲儿,那身段儿,那嗓子,腻得要死,一个个的胸脯都有这么大,屁股也有这么翘,就在旁边给你跳舞唱曲儿,还给你倒酒喂菜来着。当时我旁边就有那么一个漂亮姑娘专门负责伺候我,那脸蛋儿,嫩得都能滴出水来,不像你,又黑又瘦,一点儿也不好看,人家可是漂亮极了,那姓云的跟他朋友还跟我说过,这些姑娘,都是山上修士,开了气府的,厉害吧?那可是山上修士,开了气府的,就跪在我旁边,又是倒酒,就是喂菜,我还伸手在她胸脯上用力抓了两下来着,她都不敢说话!”

“还有一大桌子的菜,你是不知道,那条鱼做得有多好吃,上面的红油真是又红又亮,吃到嘴里又嫩又酸又辣,连根鱼刺都没有,直接抱着啃都行!还有那只大肘子,比我半个人都大了,听说是什么异兽肘子,炖得真烂糊,刚刚吃进嘴里就变成了肉汤一样,都不用咽,自己就能滑下去!还有...”

鹿鸣嘴里唠唠叨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起来没完。

少女故意嗓门儿极大,隔了老远都能听到,就连远处同样正在练剑的项威与鸦儿姑娘,都忍不住暂且停下练剑的动作,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前者没什么表示,后者无奈摇头,然后忧心忡忡看向正在练剑的柳瀅。

鸦儿姑娘还真怕鹿鸣这番唠唠叨叨止不住的炫耀,会在无形之中影响小丫头。

尉迟夫人是个相当大方的,之前她在这里指点柳瀅练剑的时候,哪怕项威与鸦儿姑娘就在旁边竖直了耳朵偷听,发现之后也没有予以理会,反而是在指点了柳瀅之后,刻意留出一些时间,顺便指点了他们两人剑法中的一些疏漏之处,只用三言两语,就让走了剑法之中不同路数的项威与鸦儿姑娘全都醍醐灌顶。

而在尉迟夫人指点柳瀅练剑的时候,也曾提及,柳瀅毕竟也是先天武道胚子的鼎炉体质,修炼一事,肯定不是常人能够轻易比及,不必太过操心,所以此后无论练拳还是练剑,最重要的就是心境一事。

尉迟夫人还简单翻阅了一遍搁在云泽那间弟子房的一十二部小说话本,啧啧称奇,从鸦儿姑娘与项威那里知道了这些小说话本的具体来历之后,就已经言明,一十二部小说话本确实层层递进,倘若涉世不深的柳瀅能够全部读懂书中故事背后的深意,对于磨练心境一事,就会带来巨大裨益。

有关磨炼心境,山上修士之间有句话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前者是前提,等同于打底子、筑根基,后者则是更进一步的修炼砥砺,小丫头柳瀅有了这一十二部小说话本,虽然数量少了一些,却一旦全部读懂,就与“读万卷书”无异,并且以此打下的心境底子,还会十分牢固。

这就像是雕刻一个精巧物件,修士本身就是材料本身,读万卷书是问料、选题、设计,以及粗胚雕刻,而行万里路则是在最终的粗胚形成之后,加以细节雕琢,使之更加圆满如意,栩栩如生,任何一个步骤都是关键所在。

项威因为出身来历的关系,对于这件事可能不太明白,但鸦儿姑娘却很清楚这个道理。

柳瀅如今方才踏足修行之道没多久,虽然已经读了一些书,懂了一些事,可终归说来也才只是刚刚起步罢了,心境磨砺具体到了哪一步,不好说,但无论具体到了哪一步,一旦被鹿鸣影响,都会给她造成很大的麻烦。

除此之外,还有柳瀅与云泽之间的关系。

看她此间一言一行,以及眉宇间的洋洋得意,除了炫耀之外,分明是存在着极为明显的挑拨之意。

那姓云的有这“天大”的好事儿,偏偏只带我去,不带你去,肯定就是不喜欢你了!别说平日里看他对你怎么好怎么好,都是假的!骗人的!其实他更喜欢我,其实他不喜欢你!

那个同样出身卑贱,但各个方面都跟柳瀅截然相反的少女,已经只差将这番话当面说出来了。

鸦儿姑娘面沉如水,尤其心头沉重,却也始终没有开口阻拦。

修行一事,自古以来就是道阻且长,表面看似简简单单,虽然牵扯众多,却也不算复杂,无非就是天赋、机缘,以及努力之类的几个方面,可一旦走上这条路,就会随着渐行渐远逐渐发现,原来这条路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风平浪静,凶险、杀机,随处可见,只是绝大多数人身在其中而不自知罢了,这与见识、阅历、以及眼界之类的几个方面息息相关,所以才会出现很多当局者迷,而旁观者也未必清楚的情况。

鸦儿姑娘在鸦族备受重视,因而曾经听人提起这些,各种说法,五花八门,但其中提及最多的,无疑还是时时刻刻都会出现的有关心境方面的凶险。

便如此间。

少女鹿鸣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仙宴阁的那些事。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少女心血来潮的杜撰,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炫耀自己昨天晚上见到了多大的世面,享受了怎样的待遇,几乎就是将那仙宴阁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

鹿鸣还不算修行中人,所以并不知道她的这番炫耀,对于同样出身贫贱的柳瀅而言,多么恶毒。

当然也跟鹿鸣本身的性子有关。

果不其然,随着少女越说越多,越说越夸张,柳瀅练剑的动作逐渐变得不再如同之前那般顺畅,再到后来,干脆就保持着递出一剑的动作不再继续下去,秀眉轻蹙,破天荒地露出些许厌烦之色,但更多还是因为早年间混迹街头巷尾与食不果腹导致的小心谨慎与怯懦,所以小丫头很快就将眼神中的厌烦与黯然藏了起来,然后胸脯深深起伏,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就将递剑姿势缓缓收回,继而手腕一转,舞了个剑花出来。

鸦儿姑娘眼神微沉。

柳瀅如今练剑的动作,尽管变化不大,却也已经隐隐多出了一些慑人的锋芒。

山上有两句话,看似毫无关联,其实千丝万缕。

一个是面由心生,一个是以武会友。

一个人心性与为人究竟如何,其实很大程度上可以在交手的过程中感受出来,就像性情火爆之人,往往出手之间全是大开大合的招数,而性情阴险之人,则往往都是阴招毒招,性情凶戾之人,戾气十足,性情柔和之人,光明正大,这便是山上所谓的“面由心生”,之后才是以武会友。

当然这种说法并不是完全准确,但也从来都是十有八九可以判断准确。

所以柳瀅练剑之时,由心而发出现的细微变化,就已经足够证明,小丫头的心性心境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不再是如之前那般圆满如意,神静心清。

出身桃源村的项威不懂这个,但也在见到柳瀅练剑之时气势出现变化之后,忍不住皱起眉头。

略作思索之后,项威忽然将大剑镇狱收回剑鞘,举步上前。

正夸夸其谈说得唾沫横飞的鹿鸣,刚刚吐了一片粘在嘴唇上的瓜子皮在地上,抬头就瞧见了站在面前的项威,神情冷漠,眼神不善,原本正要脱口而出的那句“你知道我们昨天晚上那顿饭花了多少钱不”,就立刻咽了下去。

对于项威,鹿鸣不太惧怕,将手中剩下为数不多的瓜子随便丢掉,站起身来,仰起头来冲着项威瞪眼。

“有屁要放?”

项威皱了皱眉头,对于鹿鸣越发不喜,只是考虑到乖巧听话又勤勉认真的柳瀅,就终究还是咽下了一口怨气,然后将手举到肩膀后面,抓住大剑镇狱的剑柄,噌的一声,拔剑出鞘,然后手腕一拧,就将镇狱方方正正的剑尖插入地面,发出轰隆一声。

“之前你说我装神弄鬼,是觉得这把剑虚有其表,其实一点儿不重?”

鹿鸣瞥了眼大如门板的镇狱,扯起嘴角,不说话,只嗤笑一声。

项威轻轻点头,已经了然。

“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拿得起来。”

少女闻言,立刻拧紧了眉头看向项威,有些狐疑,搞不清这家伙的目的是什么。但一想到这人平日里是跟那个姓云的关系极好,而自己又是那个姓云的门下的两位弟子之一,并且备受宠爱,就立刻放松下来。

你敢对我心怀不轨?

那姓云的要是知道真有此事,绕得了你?

鹿鸣扯起嘴角,冷笑一声,嘴里嘟哝了一句“又在装神弄鬼”,之后便提了提腰带,满脸认真道:

“咱们得先说好了昂,被我揭穿之后,不带生气发火的,你年纪这么大,又是男的,我这小姑娘比你年纪小了那么多,肯定打不过你。你要敢对我动手,不对不对不对,你要敢对我多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我都要告诉师父的,他要知道你敢对我骂骂咧咧,他肯定饶不了你!”

项威神色平静,淡然点头。

眼见于此,鹿鸣这才重新笑了起来,然后“呸呸”两声,吐了两口唾沫星子在手上搓了搓,看得项威脸色一沉,身子一紧,好险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鹿鸣可不管这个,也懒得提醒项威最好还是后退一些,免得自己将剑拔出来的时候,用力太大,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他,直接上手握住镇狱剑柄。

“看好了!”

话音一落,少女双臂陡然发力,同时闷哼一声。

大剑镇狱依然插在地上,动也不动。

少女愣了片刻,满脸狐疑,有些不敢置信,松开剑柄之后,又一次提了提腰带,小脸上满是认真之色,然后深呼吸两次,重新伸手握住了剑柄,按照姓云的之前教她的那样,双脚左右分立,沉腰落胯,然后一边想着“脚下生根,力起于心”的发力之法,一边几次调整握剑双手。

架子倒是有模有样。

少女眼神认真,再次调整了双脚距离之后,猛一瞪眼,开声吐气,口中喝出一个气势十足的“起”字,猛然发力,但大剑镇狱仍是一动不动,反而少女憋得满脸通红,脖颈上也逐渐青筋暴起,真真是脸红脖子粗,可无论少女如何用力,也依然无法撼动那把大剑分毫,反而是用力太久,已经有些不堪重负,跟着就手指一软,松开剑柄,整个人直接仰面栽倒过去,后脑勺磕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鹿鸣躺在地上,愣了愣,忽然嘴巴一咧,眼圈儿一红,就抱着脑袋嗷嗷大叫,差点儿还哭了出来,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好险最终还是强行咬牙忍了下来,死也不肯在那装神弄鬼的混蛋家伙跟前丢了面子。

项威神情漠然,低头看着躺在地上咬牙瞪眼再也不肯出声的鹿鸣,挑起眉头,然后幅度极小地向着大剑镇狱抬了抬下巴,示意继续。

少女气得呼哧喘气,不肯服输,猛地爬了起来,重新伸手握住剑柄,一边嗷嗷大叫,一边努力拔剑,但最终的结果仍是因为不堪重负,手指一松,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柳瀅也早就已经停下练剑动作,睁大了眼睛好奇看向那把大剑,歪着头,有些疑惑。

这把剑,真有那么重?

鸦儿姑娘眼神当中闪过一抹笑意,干脆也不再练剑,走上前去,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示意她可以继续看下去,不用担心鹿鸣会把气撒在她的身上。

少女满身灰尘,躺在地上,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

后脑勺还给磕了一个大包出来,疼死了。

鹿鸣抽了抽鼻子,再次爬起身来,抬起袖子用力抹了一下溢出眼角的眼泪,气势汹汹盯着项威。

“你是故意的,我拔不出来这把剑,是因为你把剑插在了地里,根本不是这把剑很重!你玩我!”

闻言如此,项威略作沉吟,然后伸手握住剑柄,就在少女略显呆滞的眼神当中,轻而易举就将大剑镇狱拔了出来,然后将剑尖抵在旁边完整的地面上,略微倾斜,手指一松,大如门板的镇狱就由缓而急重重落地,发出砰的一声沉闷重响,将地面都给砸得凹陷下去,满是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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