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拦路
距离半月之期,已经只有两天。
古界小洞天最中间的那座大山,已经近在咫尺。当然只是看起来近在咫尺,望山跑死马,所以其实距离真正抵达山门所在,还有着相当不短的一段距离。
在一座大湖的一旁,云泽方才下水洗过一次澡,换了一身新衣裳。早先临下山离开东海的时候,雪姬为他准备了不少新衣,只是一路走来,并不平静,衣裳不是法袍,也便破的破,坏的坏,时至今日,就已经不剩多少。
云泽没有什么太大的讲究,衣能蔽体即可,只是先前的那身旧衣满布污秽血迹,时日一久,便难免腥臭刺鼻,实在是难以忍受,如今见了这座大湖,时间又尚且还算充足,云泽自然想要逗留片刻,清洗一番。
反而钟婉游一路走来,闲情逸致一般,往往能够通过一些十分细微的痕迹“料敌先机”,虽然多走了一些冤枉路,却也自从那日竹林相见之后,便一路坦途,云泽也方才知晓,为何两人相见之时,这位只是靠着灵株宝药强行堆起一身修为的钟氏麟女,竟会纤尘不染,衣净如雪。
细致,谨慎,以及对于诸多异兽习性的了如指掌,让人叹为观止,显然是在进入这座古界小洞天之前就已做过不少功课。
有备则无患。
但其这般行事之法,也确实不像一位妖城麟女原本该有的模样。
该是天底下的独一个。
云泽换洗过后,返回林中的时候,那位不像麟女的麟女,正屈膝坐在一块巨大岩石上,手中捧着一只六孔陶埙悠然吹奏,音色朴拙抱素,悠扬悠扬,独为地籁。
是个云泽从没听过的曲调。
其神若何?
月射寒江。
只是一曲未罢,便戛然而止,钟婉游收了陶埙,回望云泽,宛然一笑,颔首示意。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云泽眯了眯眼睛,习惯性双手揣袖,忽然觉得眼前这女人,虽然只是偶然间不经意的一个眼神,却是比起先天美人骨的赵飞璇,也已经不差许多,都是格外的撩人心弦。
难怪都说红颜祸水。
紧随其后,钟婉游眼神微微一凝,不留痕迹扫过云泽双手揣袖的动作。一路走来,对于云泽的这个习惯,钟婉游当然已经见怪不怪,就好像寻常走在路上的时候,凡人双手总要有点儿事做,或是垂在身体两侧前摇后摆,或是双手交叠背在身后,都是怎么习惯舒服怎么来,就像钟婉游自己,早便已经习惯了那些繁文缛节,也便总是双手叠放于腹部前方,所以总是显得温文有礼,知规知矩,而一个人的气质体现,也往往都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之处。
云泽习惯双手揣袖,跟谁学的不知道,但肯定稍显老气。
却揣袖与揣袖之间,相互之间其实也有一定的区别。
寻常放松之时,与各种原因造成的紧张之时,以及心思活络正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云泽习惯性双手揣袖的深度,以及双臂置于身前的具体高度,都会或多或少有着些许不同。
所以自当云泽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钟婉游就已经知晓,他在警惕自己。
但具体缘由为何,钟婉游却是猜不出来。
而云泽却又忽然放松下来,双臂微微下沉些许,双手也就随之略微抽出些许。
“钟姑娘心情不错?方才那只陶埙,还是第一次见你拿出来。”
眼见耳闻于此,钟婉游恬淡一笑。
“奴家不过闲来无事罢了,平日里在家的时候,也会拿出来吹奏一番,自娱自乐,当然学艺不精,却不曾想,今日竟被云公子看了笑话。”
云泽轻轻摇头。
“钟姑娘这般曲艺,当然还要说是学艺不精,那天底下也就没有学艺精湛的了。”
言至此间,云泽便不再继续客套下去,继续问道:
“钟姑娘是否还要沐浴更衣?”
钟婉游微笑摇头,一路走来,始终都是不同于云泽的平安顺遂,没有过任何一场打打杀杀,至今也是衣净如雪,自是不必浪费时间。
两人一道而行。
远处那座“山门”所在的大山,总是看着已经近在咫尺,却走出这片茂林之后,又走一日,方才终于来到山脚下。出乎意料的,隔了老远就已经见到远处山脚下人头攒簇,像是四面八方终于赶来这边的学员,全部都汇聚在此处,可又为何不肯登山,离得太远,看不明白,凑近了才终于知晓,原来是有拦路虎存在。
学府老生,早已等候多时。
云泽与钟婉游赶来时,恰好赶上山路前的那座高台上有着两人正在捉对厮杀,其中一人正是手持镇狱的项威,披头散发,衣衫残破,满身血污,遍体腥臭,显然是这一路走来并不太平。至于另外一人,却是云泽从未见过的面孔,命桥境武夫,体魄壮硕,肤色暗红,只以一双肉拳便可硬撼大剑镇狱,体魄之蛮横,端的吓人,举手投足之间,往往能够带起一阵滚烫热浪席卷而出,也便高台周遭十丈之内,无人能近。
当然不是无法靠近,只是不愿在此浪费体力罢了。
云泽带着钟婉游来到山脚一侧的更高处,能够一览无余,凝神看了片刻,原本紧蹙的眉关,也就立刻放松下来。
学府老生年纪稍长,修为境界自然更高,倘若要说须得先行胜过他们,才能算是过了这最后一关,只怕台下众人,十有八九都要被剔除在外,但云泽方才已经问过,也就自然知晓,近日到此的学员,各自挑选一位学府老生一同上台之后,只需在其手中撑过一盏茶时间没有落下高台,即可算是过了这关,不算太难,却也并不容易。
但项威毕竟不是十之八九,而是十之一二。
莫说需要坚持一盏茶的时间便算过关,就是需要将那老生斩于马下才能过关,对于项威而言,同样不算什么太大的难事。
心中有数之后,云泽也就不再理会高台上的具体战况,随之望向那些老生背后直通天云的山路,早先就已瞧见上面有人,如今再去细看,原来青雨棠、钟乞游、鸦儿姑娘、南山君几人,已经全部通过了最后一关,却也并未直接离开,显然是在等待迟迟未到的云泽,如今相见,便各自微笑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
松口气倒是不至于,毕竟还有一整日时间,并且台下仅剩的这些人,也已经为数不多,哪怕一个挨着一个轮过去,将云泽排在最后,时间也依然相当富裕。
却唯独钟乞游目光始终望向钟婉游,有些愁眉不展。
善文不善武,只是靠着无数灵株宝药方才勉强堆成如今修为的钟婉游,甚至从来不曾真正与人动武,手段本领具体如何,自然也就不言而喻。原本以为这场学府考核,就只需要跋山涉水,从边缘走到中间即可,却不想,竟是偏偏多出了这么一群拦路虎,跋山涉水对于钟婉游而言当然不在话下,一路走来,始终保持衣净如雪,就已经算是所有学员中的独一个,可这最后一关的拦路虎,却对钟婉游而言,真真是难如登天。
所以钟婉游没有理会山路上方干着急的钟乞游,只是目光凝重望向高台上的一战,秀眉紧蹙不展。
手持大剑镇狱的项威,对上横练体魄的武夫老生,游刃有余,甚至未出全力的情况下就已经稳稳占据了上风,大剑挥斩,虎虎生风,没有什么太多的花架子,与那武夫老生一般,都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也便每一次出手都是硬碰硬。
学府老生的体魄强韧可怕,只以肉拳,硬撼大剑镇狱,砰砰作响,热浪翻涌激荡,席卷开来,呼嚎有声。但其体魄强韧坚固,项威一身气力却是更加蛮横,陡然一剑气壮山河,便将那位学府老生砸得踉跄后退,随即紧跟而上,再一剑斩过一道乌光扇面,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掀起惊涛骇浪的同时,水面下方,更是暗流汹涌。学府老生虽是于仓促之间挥拳猛砸,却也依然无法力敌,被这一剑砸得手腕折断,径直倒飞出去,任凭高台宽阔,也依然无奈落下地面。
尚且不足半盏茶时间。
高台背面,一众老生神情各异,有人神情寡淡,昏昏欲睡;有人百无聊赖,目光审视高台另一边的诸多学员,满脸不屑,但更多人还是面露凝重之色,显然已经察觉到项威击败这位学府老生,最多也就只是动用七八分实力,距离全力施为,仍旧有着不短的距离。却也有人自恃战力极高,便唇角含笑,眼神火热,目光逼视着高台上茕茕孑立的项威,战意高昂。
倘若不是学府已经立下规矩,此间拦路,一为优中择优,剔除那些只靠运气才能走到最后的学员,二为敲打这些新生学员的心性心境,却不可将其完全打垮,那些天性好战的极个别人,恐怕此间就已再度上台,继续拦路。
项威收剑入鞘,独自立于高台之上,转身望向高台侧面的云泽,颔首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