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圣人陨,大能成
大雨滂沱,竹影萧萧。
在云泽与钟婉游离开之后,背影方才消失在雨雾朦胧之中,只剩雨打竹叶之声的竹林里,就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位身形瘦削的佝偻老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每一步踏下,都要溅起大片大片的雨水,等待抬脚再行,身后便会留下一道明显脚印,任凭四周雨水冲刷,也要许久才能重新将那脚印填满抹去。
一身火热气机,雄浑且内敛。
老人面容被倾斜的斗笠遮住大半,只能依稀瞧见下巴瘦削,走到满地焦黑的尸横遍野之间,没有半点儿迟疑,一脚踩碎了其中一具焦黑尸体遗留下来的界字牌,不曾传出半点儿声响,立刻化作齑粉,卷出一片千丝万缕的灵光,在满地焦黑之间,精确找到了尸体身上掉落下来的血肉碎块,使之能够顺利离开这座古界小洞天,重新返回北中学府。
自然有人负责将这些学员送回各自所在的学院,至于之后是要直接入土为安,还是有谁愿意领会尸体,就不再是北中学府需要操心的麻烦事。
分辨身份,已经足够麻烦了。
这两百多具尸体,当中恐怕会有不少难以辨认身份的,最终的结果当然是被焚烧成灰,丢下云海,任其随风飘散。
只是颇为古怪的,万雷之下,这两百多位收了好处,自甘堕落成为棋子炮灰的学员都已全部丧命,无一幸存,可那本该脆弱不堪的两百多块界字牌,却是无一损毁。
当然不是云泽手下留情,尤其这般搏杀大术一般的手段,哪怕云泽能够施展出来,却也只是勉强操控罢了,要在杀人的同时,又单独避开这些界字牌,使之全部能够完好无损保留下来,只凭如今的云泽,无异于登天之难。
更何况大可不必。
曝尸荒野即可,若非如此,难不成还要找块风水宝地,让这些心怀叵测之辈入土为安?
杀人者,人恒杀之。
老人一步步走过,一块块界字牌接连粉碎,千丝万缕的灵纹神光飘然而动,相互交错却又互不干预,各自精准找到尸体焦黑之后散落的碎块碎渣,半点儿不留,全部带回北中学府。
直到最后一步踩下,将那已经断成两截的火氏子弟送回,老人方才微微抬头,斗笠垂落的阴影下方,露出一双精湛眼眸。
云泽与钟婉游,不知何时出现在远处的雨幕之中。
一把红梅映雪的油纸伞,颇具风情,女子生性细腻,最喜这些。
另外一把,则是一片雪白没有半点儿杂色的油纸伞,简单朴素。
云泽冷眼望向负责收尸的老人。
“先前我还奇怪,怎么这些界字牌竟然没有半点儿损坏,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
云泽缓步而来,目光扫过老人脚下那片逐渐汇聚起来,连同尸体血迹一起消失的灵纹神光,开口问道:
“有必要?”
老人咧嘴一笑。
“有些没必要,有些有必要,这是规矩,不成文的。”
言罢,老人便伸手扯了扯头上的斗笠,转身缓步离开。
似缓实急。
所以老人每一步落下,都要走出至少三五丈距离,脚印也与来时一般,与周遭雨水泾渭分明。
云泽皱了皱眉头,尝试着抬脚踩向最近的脚印,果然如同所料一般,踩不下去,乃是老人每一步落下之后余留在此的雄浑气机所致,格外凝实,需要随着气机本身的不断飘散,云泽脚掌才能缓缓下落,直到再也没有半点儿阻碍,一脚踏下,地面随之轰然一震,连同一旁不远处的那条河流,河水也陡然炸起三丈高。
钟婉游远远见到,立刻面露惊色。
云泽缓缓收回脚掌,抬头望向老人离去的方向,忽然嗤笑一声。
什么有必要没必要,不成文的规矩,只是身份地位相互有别罢了。
所以这么些人,其中真有必要送回去的,能有几人?
撑死了不过一手五指之数。
...
学府考核,前后拢共十五日。
如今已经过去一半还多。
山门附近的空地上,已有不少人影,或是盘坐在地调养伤势,或是“牵肠挂肚”、鲜血横流,当然不是已经走到“山门”,通过了考核,而是半路弃权,自己捏碎了界字牌以求留得一命,或是与人缠斗搏杀之时,被人打碎了界字牌,又或是因为种种缘由,惨遭不幸,最终落到一个身死魂消的下场,被收尸人送回此间。
全部加起来,统共能有五六百人。
其实“人”数应该还要再多一些才对。
只是收尸人毕竟数量有限,无法照顾到整座古界小洞天的所有学员,因而便有一些早已身死许久的学员,至今也还依然留在其中,要么曝尸荒野,要么尸骨无存,反正无人理会,也无暇理会。
修行之道,道阻且长。
阻在眼前,长在远方。
异象纷呈的大殿门前,长阶一侧,摆有一只小巧玉瓶,瓶中袅袅娜娜升起一道青烟飘转,凝而不散,在那一众学院长老以及四位府主面前如同画卷摊开,常人望去,只有一片青烟罢了,却在众多长老以及四位府主眼中,能够清楚见到自己想要细看的任何一人。
府主在前,长老在后。
只唯一不同的,便是席秋阳取代了那位名唤赢光煜的府主盘腿坐在最前方,却又不去多看青烟画卷中呈现出来的竹林景象,双目阖起,静心吐纳,似乎对于云泽此前的一番遭遇并不关心。
连同在其身侧的小狐狸,也是身体蜷缩成一团,安安静静趴在那里沉默修行。
而那本该在此的府主之一赢光煜,则是被迫无奈只能屈居后方,脸色惨白,气息虚浮。其实真正知晓此间缘由的,出去大殿门前这一众长老府主之外,便只有山门附近的寥寥数人,因为放弃得太快,所以才能亲眼目睹席秋阳一掌下去,就险些直接拍死了这位赢姓府主的那一幕,立刻噤若寒蝉,直到许久之后,山门附近自己捏碎界字牌退出考核的学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多人注意到大殿门前的异样,开口询问之后,方才终于有人压低了嗓音小心解释。
席秋阳对此置之不理。
赢光煜至今也是自顾不暇。
无人理会之下,这些学员也就逐渐放开了胆子,只是此间之人大多来历平平,并且又是年轻一辈,就对早已化名席秋阳的杨丘夕实在是所知不多,也便有关席秋阳真是身份的各种猜测,为何要对赢府主出手的猜测,以及为何其他府主以及学府长老无一阻拦的猜测,便愈演愈烈,各种说法层出不穷。
也好在这些学员虽然胆大,却也还没大到胆敢妄意揣测的程度,也便说法虽多,却也总算还能听得过去,不会让人过分难堪。
只是相对于席秋阳的如日中天,那位赢姓府主,就显得有些卑微不堪了。
弱肉强食,理所应当。
所以饶是那位赢姓府主如今已经恢复了不少,却也依然没有出声甚至出手教训这些胆大包天的年轻一辈,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那个鹤发童颜的席秋阳,曾经的杨丘夕,便只能闷不吭声,一边听着那些叽叽喳喳的噪耳话音,一遍充耳不闻静心调养伤势,以待日后再找机会与那些胆大包天的年轻学员算一算这笔混蛋帐。
但在今日,那些扰人清静的噪音,却是忽然一顿,并且时隔许久都没有再次传来。
赢姓府主赢光煜心生好奇,一身元炁缓缓下压,沉入气府之中,方才睁开双眼望向山门那边,当即眼角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