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癔症心魔
芥子须弥,一点星火成大日,照出万道山河。
猛烈气机澎湃四溢,将整个姜家所在的芥子须弥都充斥,那悬于高天之上的楼阁殿宇灵光大作,浮现出无数大道纹痕错落交织,勾勒成古老大阵,有道音轰鸣,将其守护在内,以免受到余威波及。却在其下,这无尽之中似如虚妄也似真实的青山飞瀑却大多无声湮灭,肉眼所及之处,待得那万道山河终于消湮,才终于能够看清是已经变作八百里赤土荒原,范围之内,只唯独留下一座石榴院安然无恙,有姜夔与姜星宇立于其中,而除此之外的一切物什,便尽都消失不见。
如此手段,引来众人惊呼。
一片倒吸冷系的声音在这片寂静土地上显得格外刺耳,却也是由不得那一众赶来看戏的姜家人如此。
姜家三祖老上回出手是什么时候,大抵已经鲜少会有人还记得,可入圣强者毕竟是入圣强者,一旦入圣,便如同成功跨过那道最大的鸿沟,已经在真正修道呈现的漫漫长路上迈出了最为原始的一步。而仅此一步,便如同仙凡有别,入圣之下皆蝼蚁,不过如斯。
却在如今,蝼蚁露出獠牙,螳螂也能挡车,就着实有些颠覆了这些人的往常认知。
而身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席秋阳却是一如往常的不苟言笑,只身悬立于半空之上,冷眼俯视着被打回地面的姜家三祖老。而后者此时的模样也着实颇为凄惨了些,白发披散,体无遮掩,半个身子已经血肉模糊,另外半个身子则是近乎支离破碎,满身上下鲜血淋漓不说,更是已经没了人样,再也不复先前那般从容,仿佛一摊被人丢弃一旁的烂肉,更像一只车轮碾过的死狗。
“区区入圣...”
一口鲜血夹杂着内脏碎片被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姜家三祖老咳出,两眼晦暗无光地盯着逐渐落下的席秋阳,嘴里有气无力呢喃一声,跟着便就扯起嘴角苦笑。
“还真是,区区入圣...”
而自始至终也只真正出手过一次的席秋阳则是面色如常,仿佛先前作为不过是碾碎了一只寻常蝼蚁,尚且不如在路边瞧见有两只野狗在撕咬打架来得有意思。
他身形落下之后便立刻上前两步,走到姜家三祖老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来。
“阴阳二气根源。”
闻言,姜家三祖老眼神一狞,还要说些什么,却跟这便就忽的面色一变。
席秋阳也似有所察觉,斜过眼睛望向天边。
芥子须弥中的世界陡然一变,无尽浩大的威压气机陡然显现,却也并未压迫何人,也并非刻意要显现出来,却同样引起狂风大作,赤地雷霆,一道道灵纹凭空浮现,犹如灵蛇般游曳在世事万物之间。而那天边云海翻涌之间,也随之逐渐凝成一张模糊人脸。
席秋阳认得,那是这一代的姜家族主,姜夔兄长,真名如何并不知晓,常人只对其称呼姜王。
姜家一众人立刻顶礼膜拜,不敢言语。
“东西,还他。”
犹若大道神音一般的声响惊天动地,便连这整个芥子须弥都跟着姜王的话音轰然一颤。
随之,威压消散,可那四面狂风与赤地雷霆却是乍起万道金光,而在一众姜家人不可思议的眼中,这已经化作赤土荒原的八百里之内忽然浮现灵纹无数,燃起金光汹涌,犹若滔天大浪般席卷而过。
青山拔地而起,绿水由天垂落,草木繁盛,灵气氤氲,短短瞬息便就重回先前模样。
乃甚于就连席秋阳与姜家三祖老身上都被那汹涌如同浪涛一般的金光扫过,而后那状如死狗的姜家三祖老就重新爬了起来,向着天边道法显化的姜王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而席秋阳则是暗自松了口气,却又在眼神中闪过一瞬复杂。
尽管此番前后就只出手一次,可席秋阳毕竟也只是大能修为,哪怕悟道精深,大道非凡,可毕竟仍是留了一道门槛不曾迈过,便是与入圣差了一层境界,差了一道天下修士公认极难跨过天埑鸿沟,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忽视的。
不过是暗自压下了沉重内伤,不曾显于人前罢了,却一旦到了人后,就难免萎靡不振,非得吐血三升不可。
对于此般,姜王可知,但姜家三祖老却并不知。
心下不知作何感想的席秋阳始终不曾忘掉此番来意,便只是冲着姜王道法显化的方向略显做作地供一拱手,而后就再度负手身后,冷眼看向姜家三祖老,一如过往的不苟言笑,严肃非常。
“阴阳二气根源。”
“你...”
姜家三祖老伤势全好,却仍是气急,一双眼眸阴森迫人,闪烁着寒光凛冽,再也没有先前初次见面时的淡然嚣张。
大能境,却有着如此手段,能够推演阴阳玄黄,照出山河万道,虽不曾见到异象显化,可这般人物,在姜家三祖老看来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声名不显才对。
却偏偏此间所见,这席秋阳是无论名讳也或样貌,都与他曾经耳闻眼见的那些天纵人物对不上。
尤其姜家底蕴深厚,身为传承世家,就无论灵决古经也或搏杀术,都绝非寻常可比。也正因此,这位姜家三祖老的实力修为,即便是在同等境界之中谈不上位列翘楚,却也绝对声名显赫,可偏偏就栽在一个炼虚合道大能境的修士手里...
姜家三祖老深切明白他自身如何,受不得一阵咬牙切齿,气息不顺,却也只得将他藏在气府中日日蕴养的阴阳二气根源交了出来。
一阴一阳,道法天成。
也似两团交织在一起的黑白雾气,却又格外凝练,仿若水流一般,阴阳之间泾渭分明,却又形态不定,自行演化出世间万物的模样,一刻不停。
眼前这阴阳二气根源并无受损,席秋阳方才冷着脸点一点头,将其收入气府之中。
“你到底是谁。”
姜家三祖老重新换上一身衣袍,叫住了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席秋阳。
他满脸阴郁,已经毫无气度可言。
“席秋阳,不是你的真名。”
“本长老已经与你再无任何干系,便是知晓,又能如何?”
席秋阳头也不回,淡然回道:
“若你心有不服,又肯放得下脸面,便随时都可前往学院来杀本长老。阴招也好,明斗也罢,本长老,全都接着。”
言罢,席秋阳便兀自迈步离去。
而在闻言之后,这位姜家三祖老立时便满头白发乱舞,一身衣袍也猎猎作响,汹涌气势不受控制地溢出,已然是怒到了极点,掌下灵光朦胧,牵引大道气机,将他一双手掌都化作莹白之色,几乎就要再度拍出。
却姜夔与姜星宇一并赶来时,人未到,话音便已经率先赶来。
“侄儿奉劝一句,三祖老若是还没活够,就最好打消了继续出手的念头。”
话音落地,姜夔一步迈出,来到近前,冷眼盯着三祖老。
“席长老非是常人,要杀一个入圣修士,手到擒来。而先前之事,席长老也已经手下留情,是给足了我姜家面子,以免传出去伤了我姜家威严,否则兄长又如何会特意破关出面,命你将那阴阳二气根源如数返还。三祖老,您可得想清楚了。”
素来被人说做宅心仁厚也一向宽廉平正的姜夔难得在言语间耍了一回心机,更暗藏锋芒,颇多警告意味。
而闻得此言,那姜家三祖老面上神情接连变化,终究是强行压下了心头怒火,放松一身气机,狠狠瞪了姜夔一眼,愤然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