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月下相逢
这时万籁俱寂，林间不闻虫吟，湖里不闻鱼跃，只有湖畔一课大树将影子静静地投落到湖底。
月华如霜，树枝里筛下来千丝万缕的银线，将两个人的身躯拢住，看起来仿佛下了一场光雨。
枝叶的阴影投在她白玉一般的脸上，颊上还有一层红潮，同蔷薇似的晕开秀色。鬈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下面是一对清亮的眼眸。
他只觉得脑中像喝醉了酒似的迷糊起来，口中呼出一丝闷热的气息，胸膛几乎要爆炸开来。
少女忽然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他听见一个轻如呢喃的声音：“喂……”
“啊？”江万流犹自未醒，口中喃喃道，“什么？”
“那些人走了，你还不放我下来。”少女羞恼不已，只觉得这人好生痴傻。
“哦。”他略定心神，揽过少女纤腰，轻轻往树下一纵，将少女放在树下，柔声道：“姑娘，你的脚还好些么？”
少女原本已经忘了痛处，听他一问，忍不住伸了伸脚，疼的眉头紧皱。
见她皱起柳眉，江万流心中一慌，忙捉住她一只脚，问道：“是这只脚扭到了么？”
少女听到他温言细语，反倒没来由地涌起一阵委屈，心中气苦，正要别过头去，泪眼朦胧中却见他动手脱去自己的鞋袜，登时羞怒不堪，一掌拍在他肩膀上：“你走开，别碰我！”
却听啪的一声，江万流肩上一麻，扑坐在地，原本捉住少女玉足的那只手，却已软软垂下，再也提不起来。
原来少女羞怒之下，下手失了轻重，这一掌已然将他臂骨击脱。
“脱臼了么？”少女一掌拍出，便已后悔，怯声问道：“你没事吧？”
江万流抱着左肩，强颜一笑：“没事，你消气就好。”
他这么一说，少女反而越发歉疚，但想起前事，心里又骂道：“他方才那般欺负人，打死了都是活该。”
于是故意端起怒容，哼了一声：“换做刚才，我早就一剑刺死了你。”
江万流闻言默然，心知她前隙未消，只好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二人一阵无言。
忽听一声长笑从山丘后传来，继而一个鲁莽的声音响起，回荡山林，惊起一片野雀：“聂老大果然是聂老大，料事如神，令人佩服。”
二人俱是一惊，双双望向来处。只见方才几人竟已折回，正站在道口，饶有兴致地张望。
贺老三双眼含笑道：“我就说这树上哪来的露水，原来是两只野鸳鸯在这里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真是太不害臊。”
二人脸上同时泛红，继而怒目而视。
这时一个人摇头晃脑，踱步而出，却是傅老五：“贺三哥此言差矣，有道是，‘湖光山色情意浓，花前月下短相逢。’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了，想来那两位也是性情中人，一时难以自制罢了。不过，我们这样打搅别人好事，实在是不好。”
成老六跟在他身后，连忙点头道：“没错，实在是不好。”
吴老四目光一转，落在少女身上，忽然睁大了眼睛：“哎？这不是客栈里那位小姑娘么，想不到又在这里遇见，幸会幸会。”
少女想起先前在客栈中，曾受他轻薄，心中泛起恨意，呸了一声。
贺老三一撇嘴，冷笑道：“幸会个屁，依我看啊，这小妮子八成是给那婆娘通风报信的。”
话音刚落，吴老四连连称是：“有理有理，贺老三你头回说了这么有道理的话。”
聂老大一听这话，板着脸道：“姑娘你……难道是一路相随不成？”
少女也不否认：“本姑娘过来看热闹，不成么？”
聂老大摇头道：“也不是不成，只是这样一来，就要麻烦姑娘同我们走一趟了。”
江万流一听此言，强忍肩上疼痛，挡在少女身前，道：“那不成。”
少女娇躯一震，抬头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惊讶中带着几分迷茫。
吴老四嘿嘿怪笑道：“想不到还是个怜香惜玉的情种，了不起，不得了。”
聂老大沉声道：“那不知小兄弟有何见教？”
江万流本想说：“你们面色不善，不像好人。”但想了想，又道：“你们人多势众，我放心不下。”
聂老大道：“小兄弟既然放心不下，不妨一同前往。”
成老六点头道：“没错没错，一同前往。”
江万流犹豫了片刻，摇头道：“那也不成，我在等一位朋友。”
聂老大剑眉微耸，吴老四这时候凑上前来，在他耳边道：“这小子八成还有外援。”
聂老大微微点头，目视贺老三。贺老三随即会意，故作不耐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以为由你说了算么！”
他说话之间，已跨步上前，双臂一抬，正要动手。忽听傅老五高声喊道：“三哥且慢，我们这般胡乱揣测，指不定冤枉了别人。”
吴老四面色不悦道：“老五你就是这么婆婆妈妈，不成气候。”
贺老三白了傅老五一眼道：“到底是不是，抓起来对质一番不就知道了。老五你莫不是看上了那姑娘，不忍下手吧？”
傅老五面色一红，踌躇未答。成老六凑上前去，嘴里还念叨着：“没错，没错，也是情种。”
贺老三大摇其头：“看你那点出息！也罢，那妮子我便给你留着，免得让你说三哥不照顾你。待我收拾了那小子……”
他话音刚落，却听一个声音淡淡响起：“足下未必能赢。”
聂老大皱起长眉，深深地看了江万流一眼。那贺老三高愈七尺，肩宽背阔，看起来极为壮硕，而眼前这人却是弱质恹恹，面容清瘦。二人站在一处，强弱悬殊，胜负本该一目了然。
他自认久经江湖，识人无数，此刻也不禁泛起疑惑：“莫非深藏不露？”
少女呆呆望着江万流背影，一时忘了强敌当前，竟出起神来。
“手底下见真章！”贺老三鼻中哼了一声，手里精光倏闪，亮出一对追魂爪，疾跃数步，伸掌按向江万流肩头。
江万流只觉劲风及体，心头一凛，旋踵转身，避了过去。
贺老三一击未中，转按为掀，探至江万流胁下。却见江万流猛然后倾，跌坐在地。
贺老三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似乎已有预料，伸手一抓，就要将其提起。他这一按，一掀，一抓乃是其看家绝技，即便是道上成名的高手，也往往提防不住。
却见江万流右掌在地上一拍，翩然跃起，如鬼魅般飘到树下。贺老三眼底掠过一丝惊异，随即合身扑上，伸手又是一抓。江万流面露惊恐之色，身子一缩，竟抱头蹲在地上。
贺老三这一抓之后本来有好几个变化，此刻却一个都使不上来，当下怒哼一声，抬脚便踹，忽然脚下一个趔趄，被江万流伸足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