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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而今才道当时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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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李密与东都相持日久,又东拒宇文化及,常畏东都议其后。见盖琮至,大喜,遂上表乞降,请讨灭宇文化及以赎罪,送所获凶党雄武郎将于洪建,遣元帅府记室参军李俭、上开府徐师誉等入见。皇泰主杨侗命戮洪建于左掖门外,如斛斯政之法。元文都等以李密降为诚实,盛饰宾馆于宣仁门东。皇泰主杨侗引见俭李等,以李俭为司农卿,徐师誉为尚书右丞,使具导从,列铙吹,还馆,玉帛酒馔,中使相望。册拜李密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令先平化及,然后入朝辅政。以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军。仍下诏称李密忠款,且曰:“其用兵机略,一禀魏公节度。”

元文都等喜于和解,谓天下可定,于上东门置酒作乐,自段达已下皆起舞。王世充作色谓起居侍郎崔长文曰:“朝廷官爵,乃以与贼,其志欲何为邪!”文都等亦疑王世充欲以城应宇文化及,由是有隙,然犹外相弥缝,阳为亲善。

秋,七月,皇泰主杨侗遣大理卿张权、鸿胪卿崔善福赐李密书曰:“今日以前,咸共刷荡;使至以后,彼此通怀。七政之重,伫公匡弼;九伐之利,委公指挥。”权等既至,李密北面拜受诏书。既无西虑,悉以精兵东击宇文化及。李密知宇文化及军粮且尽,因伪与和;宇文化及大喜,恣其兵食,冀李密馈之。会李密下有人获罪,亡抵宇文化及,具言其情,宇文化及大怒;其食又尽,乃渡永济渠,与李密战于童山之下,自辰达酉;李密为流矢所中,堕马闷绝,左右奔散。追兵且至,唯秦叔宝独捍卫之,李密由是获免。秦叔宝复收兵与之力战,宇文化及乃退。宇文化及入汲郡求军粮,又遣使拷掠东郡吏民以责米粟。王轨等不堪其弊,遣通事舍人许敬宗诣李密请降;李密以王轨为滑州总管,以许敬宗为元帅府记室,与魏征共掌文翰。许敬宗则是陈隋两朝忠义名臣许善心之子。

房公苏威在东郡,随众降李密,李密以其隋氏大臣,虚心礼之。苏威见李密,初不言帝室艰危,唯再三舞蹈,称“不图今日复睹圣明!”时人鄙之。宇文化及闻王轨叛,大惧,自汲郡引兵欲取以北诸郡,其将陈智略帅岭南骁果万馀人,樊文超帅江淮排,张童儿帅江东骁果数千人,皆降于李密。宇文化及犹有众二万,北趣魏县;李密知其无能为,西还巩洛,留徐世勣以备之。

乙巳,宣州刺史周超击硃粲,败之。

丁未,梁师都寇灵州,骠骑将军蔺兴粲击破之。

突厥阙可汗遣使内附。初,阙可汗附于李轨;隋西戎使者曹琼据甘州诱之,乃更附曹琼,与之拒李轨;为李轨所败,窜于达斗拔谷,与吐谷浑相表里,至是内附,李渊厚加慰抚。寻为李轨所灭。

薛举进逼高墌,游兵至于豳、岐,秦王李世民深沟高垒不与战。会李世民得疟疾,委军事于长史、纳言刘文静、司马殷开山,且戒之曰:“薛举悬军深入,食少兵疲,若来挑战,慎勿应也。俟吾疾愈,为君等破之。”

殷开山退,谓刘文静曰:“王虑公不能办,故有此言耳。且贼闻王有疾,必轻我,宜曜武以威之。”乃陈于高墌西南,恃众而不设备。举潜师掩其后,壬子,战于浅水原,八总管皆败,士卒死者什五六,大将军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皆没,李世民引兵还长安。薛举遂拔高墌,收唐兵死者为京观;刘文静等皆坐除名。

乙卯,榆林贼帅郭子和遣使来降。以为灵州总管。

李密每战胜,辄遣使告捷于皇泰主。隋人皆喜,王世充独谓其麾下曰:“元文都辈,刀笔吏耳,吾观其势,必为李密所擒。且吾军士屡与李密战,没其父兄子弟,前后已多,一旦为之下,吾属无类矣!”欲以激怒其众。元文都闻之,大惧,与卢楚等谋因王世充入朝,伏甲诛之。段达性庸懦,恐事不就,遣其婿张志以卢楚等谋告王世充。

戊午夜三鼓,王世充勒兵袭含嘉门。元文都闻变,入奉皇泰主杨侗御乾阳殿,陈兵自卫,命诸将闭门拒守。将军跋野纲将兵出,遇王世充,下马降之。将军费曜、田阇战于门外,不利。元文都自将宿卫兵欲出玄武门以袭其后,长秋监段瑜称求门钥不获,稽留遂久。天且曙,元文都引兵复欲出太阳门逆战,还至乾阳殿,王世充已攻太阳门得入。皇甫无逸弃母及妻子,斫右掖门,西奔长安。卢楚匿于太官署,王世充之党擒之,至兴教门,见王世充,王世充令乱斩杀之;进攻紫微宫门。皇泰主杨侗使人登紫微观。问:“称兵欲何为?”王世充下马谢曰:“元文都、卢楚等横见规图;请杀元文都,甘从刑典。”段达乃令将军黄桃树执送元文都。元文都顾谓皇泰主曰:“臣今朝死,陛下夕及矣!”

皇泰主杨侗恸哭遣之,出兴教门,乱斩如卢楚,并杀卢、元诸子。段达又以皇泰主杨侗命开门纳王世充,王世充悉遣人代宿卫者,然后入见皇泰主杨侗于乾阳殿。皇泰主杨侗谓王世充曰:“擅相诛杀,曾不闻奏,岂为臣之道乎!公欲肆其强力,敢及我邪!”王世充拜伏流涕谢曰:“臣蒙先皇采拔,粉骨非报。元文都等苞藏祸心,欲召李密以危社稷,疾臣违异,深积猜嫌;臣迫于救死,不暇闻奏。若内怀不臧,违负陛下,天地日月,实所照临,使臣阖门殄灭,无复遗类。”词泪俱发。

皇泰主杨侗以为诚,引令升殿,与语久之,因与俱入见皇太后;王世充被发为誓,称不敢有贰心。乃以王世充为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比及日中,捕获赵长文、郭文懿,杀之。然后巡城,告谕以诛元、卢之意。王世充自含嘉城移居尚书省,渐结党援,恣行威福。用兄王世恽为内史令,入居禁中,子弟咸典兵马,分政事为十头,悉以其党主之,势震内外,莫不趋附,皇泰主杨侗拱手而已。至此,东都洛阳的皇泰主杨侗实则是王世充控制下的傀儡皇帝。

李密将入朝,至温,闻元文都等死,乃还金墉。东都大饥,私钱滥恶,太半杂以锡环,其细如线,米斛直钱八九万。

初,李密尝受业于儒生徐文远。徐文远为皇泰主国子祭酒,自出樵采,为李密军所执;李密令徐文远南面坐,备弟子礼,北面拜之。徐文远曰:“老夫既荷厚礼,敢不尽言!未审将军之志欲为伊、霍以继绝扶倾乎?则老夫虽迟暮,犹愿尽力;若为莽、卓,乘危邀利,则无所用老夫矣!”李密顿首曰:“昨奉朝命,备位上公,冀竭庸虚,匡济国难,此密之本志也。”

徐文远曰:“将军名臣之子,失涂至此,若能不远而复,犹不失为忠义之臣。”及王世充杀元文都等,李密复问计于徐文远。徐文远曰:“王世充亦门人也,其为人残忍褊隘,既乘此势,必有异图,将军前计为不谐矣。非破王世充,不可入朝也。”李密曰:“始谓先生儒者,不达时事,今乃坐决大计,何其明也!”

庚申,李渊诏隋氏离宫游幸之所并废之,废绝前隋亭台楼阁、宫苑楼宇。

戊辰,遣黄台公瑗安抚山南。

己巳,以隋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为刑部尚书。隋河间郡丞王琮守郡城以拒群盗,窦建德攻之,岁馀不下;闻杨广凶问,帅吏士发丧,乘城者皆哭。窦建德遣使吊之,王琮因使者请降,窦建德退舍具馔以待之。王琮言及隋亡,俯伏流涕,窦建德亦为之泣。诸将曰:“王琮久拒我军,杀伤甚众,力尽乃降,请烹之。”窦建德曰:“王琮,忠臣也,吾方赏之以劝事君,奈何杀之!往在高鸡泊为盗,容可妄杀人;今欲安百姓,定天下,岂得害忠良乎!”乃徇军中曰:“先与王琮有怨敢妄动者,夷三族!”以王琮为瀛州刺史。于是河北郡县闻之,争附于窦建德。

先是,窦建德陷景城,执户曹河东张玄素,将杀之,县民千馀人号泣请代其死,曰:“户曹清慎无比,大王杀之,何以劝善!”窦建德乃释之,以为治书侍御史,固辞;及江都败,复以为黄门侍郎,张玄素乃起。饶阳令宋正本,博学有才气,说窦建德以定河北之策,窦建德引为谋主。窦建德定都乐寿,命所居曰金城宫,备置百官。

八月,薛举遣其子薛仁果进围宁州,刺史胡演击却之。郝瑗言于举曰:“今唐兵新破,关中骚动,宜乘胜直取长安。”薛举然之,会有疾而止。辛巳,薛举卒。太子薛仁果立,居于折墌城,谥薛举曰武帝。

李渊欲与李轨共图秦、陇,遣使潜诣凉州,招抚之,与之书,谓之堂弟。李轨大喜,遣其弟李懋入贡。上以李懋为大将军,命鸿胪少卿张俟德册拜李轨为凉州总管,封凉王。

初,朝廷以安阳令吕珉为相州刺史,更以相州刺史王德仁为岩州刺史。王德仁由是怨愤,甲申,诱山东大使宇文明达入林虑山而杀之,叛归王世充。

已丑,李渊以秦王李世民为元帅,击薛仁果。

丁酉,临洮等四郡来降。

而此时,在阿姮的安排授意下,阿姮的江南陈朝旧部心腹、隋江都太守陈稜求得杨广之柩,取宇文化及所留辇辂鼓吹,粗备天子仪卫,暂时改葬杨广于江都宫西吴公台下,其王公以下,皆列瘗于帝茔之侧。宇文化及之发江都也,以杜伏威为历阳太守;杜伏威不受,仍上表于隋,皇泰主杨侗拜伏威为东道大总管,封楚王。沈法兴亦上表于皇泰主杨侗。自称大司马、录尚书事、天门公,承制置百官,以陈杲仁为司徒,孙士汉为司空,蒋元超为左仆射,殷芊为左丞,徐令言为右丞,刘子翼为选部侍郎,李百药为府椽。

九月,隋襄国通守陈君宾来降,拜邢州刺史。

虞州刺史韦义节攻隋河东通守尧君素,久不下,军数不利;壬子,以工部尚书独孤怀恩代之。

初,李密既杀翟让,颇自骄矜,不恤士众;仓粟虽多,无府库钱帛,战士有功,无以为赏;又厚抚初附之人,众心颇怨。徐世勣尝因宴会刺讥其短;李密不怿,使徐世勣出镇黎阳,虽名委任,实亦疏之。

李密开洛口仓散米,无防守典当者,又无文券,取之者随意多少;或离仓之后,力不能致,委弃衢路,自仓城至郭门,米厚数寸,为车马所轥践;群盗来就食者并家属近百万口,无甕盎,织荆筐淘米,洛水两岸十里之间,望之皆如白沙。李密喜,谓贾闰甫曰:“此可谓足食矣!”贾闰甫对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今民所以襁负如流而至者,以所天在此故也。而有司曾无爱吝,屑越如此!窃恐一旦米尽民散,明公孰与成大业哉!”李密谢之,即以贾闰甫判司仓参军事。

李密以东都兵数败微弱,而将相自相屠灭,谓朝夕可平。王世充既专大权,厚赏将士,缮治器械,亦阴图取李密。时隋军乏食,而李密军少衣,王世充请交易,李密难之;长史邴元真等各求私利,劝李密许之。先是,东都人归李密者,日以百数;既得食,降者益少,李密悔而止。

李密破宇文化及还,其劲卒良马多死,士卒疲病。王世充欲乘其弊击之,恐人心不壹,乃诈称左军卫士张永通三梦周公,令宣意于王世充,当勒兵相助击贼。乃为周公立庙,每出兵,辄先祈祷。王世充令巫宣言周公欲令仆射急讨李密,当有大功,不即兵皆疫死。王世充兵多楚人,信妖言,皆请战。王世充简练精锐得二万馀人,马二千馀匹,壬子,出师击李密,旗幡之上皆书永通字,军容甚盛。癸丑,至偃师,营于通济渠南,作三桥于渠上。李密留王伯当守金墉,自引精兵出偃师北,阻邙山以待之。

李密召诸将会议,裴仁基曰:“王世充悉众而至,洛下必虚,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东,简精兵三万,傍河西出以逼东都。王世充还,我且按甲;王世充再出,我又逼之。如此,则我有馀力,彼劳奔命,破之必矣。”李密曰:“公言大善。今东都兵有三不可当:兵仗精锐,一也;决计深入,二也;食尽求战,三也。我但乘城固守,蓄力以待之;彼欲斗不得,求走无路,不过十日,王世充之头可致麾下。”陈智略、樊文超、单雄信皆曰:“计王世充战卒甚少,屡经摧破,悉已丧胆。《兵法》曰‘倍则战’,况不啻倍哉!且江、淮新附之士,望因此机展其勋效;及其锋而用之,可以得志。”于是诸将喧然,欲战者什七八,李密惑于众议而从之。裴仁基苦争不得,击地叹曰:“公后必悔之!”魏征言于长史郑颋曰:“魏公虽骤胜,而骁将锐卒多死,战士心怠,此二者难以应敌。且王世充乏食,志在死战,难与争锋,未若深沟高垒以拒之,不过旬月,王世充粮尽,必自退,追而击之,蔑不胜矣。”郑颋曰:“此老生之常谈耳。”魏征曰:“此乃奇策,何谓常谈!”拂衣而起。

程知节将内马军与李密同营在北邙山上,单雄信将外马军营于偃师城北。王世充遣数百骑渡通济渠攻雄信营,李密遣裴行俨与程知节助之。裴行俨先驰赴敌,中流矢,附于地;程知节救之,杀数人,王世充军披靡,乃抱裴行俨重骑而还;为王世充骑所逐,刺槊洞过,程知节回身捩折其槊,兼斩追者,与裴行俨俱免。会日暮,各敛兵还营。李密骁将孙长乐等十馀人皆被重创。

李密新破宇文化及,有轻王世充之心,不设壁垒。王世充夜遣二百馀骑潜入北山,伏溪谷中,命军士皆秣马蓐食。甲寅旦,将战,王世充誓众曰:“今日之战,非直争胜负;死生之分,在此一举。若其捷也,富贵固所不论;若其不捷,必无一人获免。所争者死,非独为国,各宜勉之!”迟明,引兵薄李密。李密出兵应之,未及成列,王世充纵兵击之。王世充士卒皆江、淮剽勇,出入如飞。王世充先索得一人貌类李密者,缚而匿之。战方酣,使牵以过陈前,噪曰:“已获李密矣!”士卒皆呼万岁。其伏兵发,乘高而下,驰压李密营,纵火焚其庐舍。李密众大溃,其将张童仁、陈智略皆降,李密与万馀人驰向洛口。

王世充夜围偃师;郑颋守偃师,其部下翻城纳王世充。初,王世充家属在江都,随宇文化及至滑台,又随王轨入李密,李密留于偃师,欲以招王世充。及偃师破,王世充得其兄王世伟、子王玄应、王虔恕、王琼等,又获李密将佐裴仁基、郑颋、祖君彦等数十人。王世充于是整兵向洛口,得邴元真妻子、郑虔象母及密诸将子弟,皆抚慰之,令潜呼其父兄。

初,邴元真为县吏,坐赃亡命,从翟让于瓦冈;让以其尝为吏,使掌书记。及李密开幕府,妙选时英,翟让荐邴元真为长史;李密不得已用之,行军谋画,未尝参预。李密西拒王世充,留邴元真守洛口仓。邴元真性贪鄙,宇文温和李密说道:“不杀邴元真,必为公患。”李密不应。邴元真知之,阴谋叛李密;杨庆闻之,以告李密,李密固疑焉。至是,李密将入洛口城,邴元真已遣人潜引王世充矣。李密知而不发,因与众谋,待王世充兵半济洛水,然后击之。王世充军至,李密候骑不时觉,比将出战,王世充军悉已济矣。单雄信等又勒兵自据;李密自度不能支,帅麾下轻骑奔虎牢,邴元真遂以城降。

初,单雄信骁捷,善用马槊,名冠诸军,军中号曰“飞将”。房彦藻以单雄信轻于去就,劝李密除之;李密爱其才,不忍也。及李密失利,单雄信遂以所部降王世充。

李密将如黎阳,有人说道:“杀翟让之际,徐世勣几死,今失利而就之,安可保乎!”时王伯当弃金墉保河阳,李密自虎牢归之,引诸将共议。李密欲南阻河,北守太行,东连黎阳,以图进取。诸将皆曰:“今兵新失利,众心危惧,若更停留,恐叛亡不日而尽。又人情不愿,难以成功。”

李密曰:“孤所恃者众也,众既不愿,孤道穷矣。”欲自刎以谢众。王伯当抱李密号绝,众皆悲泣,李密复曰:“诸君幸不相弃,当共归关中;李密身虽无功,诸君必保富贵。”府掾柳燮曰:“明公与唐公同族,兼有畴昔之好;虽不陪起兵,然阻东都,断隋归路,使唐公不战而据长安,此亦公之功也。”众咸曰:“然。”李密又谓王伯当曰:“将军室家重大,岂复与孤俱行哉!”王伯当曰:“昔萧何尽帅子弟以从汉王,王伯当恨不兄弟俱从,岂以公今日失利遂轻去就乎!纵身分原野,亦所甘心!”左右莫不感激,从李密入关者凡二万人。于是李密之将帅、州县多降于隋。硃粲亦遣使降隋,皇泰主杨侗以硃粲为楚王。

甲寅,秦州总管窦轨击薛仁果,不利;骠骑将军刘感镇泾州,薛仁果围之。城中粮尽,感杀所乘马以分将士,感一无所啖,唯煮马骨取汁和木屑食之。城垂陷者数矣,会长平王李叔良将士至泾州,薛仁果乃扬言食尽,引兵南去;乙卯,又遣高墌人伪以城降。李叔良遣刘感帅众赴之,己未,至城下,扣城中人曰:“贼已去,可逾城入。”刘感命烧其门,城上下水灌之。刘感知其诈,遣步兵先还,自帅精兵为殿。俄而城上举三烽,薛仁果兵自南原大下,战于百里细川,唐军大败,感为薛仁果所擒。薛仁果复围泾州,令刘感语城中云:“援军已败,不如早降。”刘感许之,至城下,大呼曰:“逆贼饥馁,亡在朝夕,秦王帅数十万众,四面俱集,城中勿优,勉之!”薛仁果怒,执刘感,于城旁埋之至膝,驰骑射之;至死,声色逾厉。李叔良婴城固守,仅能自全。

庚申,陇州刺史陕人常达击薛仁果于宜禄川,斩首千余级。

李渊遣侄子襄武公李琛、太常卿郑元璹以女妓遗始毕可汗咄吉以拉拢联合突厥。壬戌,始毕可汗咄吉复遣骨咄禄特勒来。

癸亥,白马道士傅仁均造《戊寅历》成,奏上,行之。

薛仁果屡攻常达,不能克,乃遣其将仵士政以数百人诈降,常达厚抚之。乙丑,仵士政伺隙以其徒劫常达,拥城中二千人降于薛仁果。常达见薛仁果,词色不屈,薛仁果壮而释之。奴贼帅张贵谓常达曰:“汝识我乎?”常达曰:“汝逃死奴贼耳!”张贵怒,欲杀之,人救之,获免。

辛未,唐帝李渊追谥他的亲表弟、隋太上皇杨广为寓意极其不好的炀帝。李唐王朝通过抹黑前朝皇帝杨广自然也是为自己的政权合法性涂脂抹粉、加以粉饰。

虽然隋朝正式给杨广上的庙号帝号是大隋世祖明皇帝,杨广理应被称为“隋明帝”,但因为李唐王朝是历史胜利者而掌握了历史,李唐王朝编修前朝隋史,故而李唐王朝给杨广所追谥的“隋炀帝”称呼的影响力和知名度远远大于隋朝本身为杨广所谥的“隋明帝”而使杨广以“隋炀帝”而非“隋明帝”而广为人知。

而杨广遇弑之后,天下乱局的另一边,宇文化及终于按奈不住开始建国称帝了。

至魏县,张恺等谋去之;事觉,宇文化及杀之。此时,宇文化及腹心稍尽,兵势日蹙,兄弟更无他计,但相聚酣宴,奏女乐。

酒醉之际,宇文化及还无耻无理地埋怨二弟宇文智及:“我初不知,由汝为计,强来立我。今所向无成,士马日散,负弑君之名,天下所不容。今者灭族,岂不由汝乎!”持其两子宇文承基、宇文承趾而泣。

闻言,宇文智及则怒道:“事捷之日,初不赐尤,及其将败,乃欲归罪,何不杀我以降窦建德!”数相斗阋,言无长幼;醒而复饮,以此为恒。其众多亡,宇文化及自知必败,叹曰:“人生固当死,岂不一日为帝乎!”于是宇文化及再不演什么贤良忠臣、彻底撕去最后一层矫饰的傀儡皇帝遮羞布而直接登基为帝。于是宇文化及当即鸩杀秦王杨浩,即皇帝位于魏县,国号许,改元天寿,署置百官。

而宇文化及此时已经自觉时日无多、众叛亲离,日日只是笙歌醉酒、真正荒淫无道。可在宇文化及登基为帝、建立大许帝国的最初,他却没有忘记他心心念念的佳人阿姮。他登基为帝建立大许帝国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立阿姮为大许皇后,而后才是立他和发妻独孤宁然所生的嫡长子宇文承基为大许太子。

而在宇文化及正式登基称帝、建立大许王朝的前一日,他先颁布了立阿姮为皇后、立嫡长子宇文承基为太子的诏书,昭告天下次日举行登基大典和为阿姮举行封后大典。

而在这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的前一夜,宇文化及则是兴致勃勃、欢喜情浓地走到了阿姮的寝殿之内,再忍不住不和阿姮共度春宵。

这一夜,阿姮还是被宇文化及死死囚禁在内殿里,宇文化及一身锦衣、潇洒倜傥地走入内殿,望着坐在梳妆台前痴痴凝望手上琼华珮的阿姮轻佻一笑:“姮儿,今晚的饮食可还可口吗?此处魏县虽是北地而非江南,可我可是特意让从江都随行带着的江南厨子特意为你而做的精致江南饮食,你可还喜欢?”

面对宇文化及的这番“体贴”发问,阿姮把琼华珮紧紧系回腰间,恨恨转头望着宇文化及横眉冷对:“宇文化及,你还要脸吗?你不但弑君犯上、枉负国恩、毫无忠义、弑君篡位、非法称帝,你还抛弃发妻、如此无情!你的发妻独孤宁然陪伴你多年、为你生儿育女,而今你竟然要立我为皇后而抛弃你的发妻?你这般不忠不义、无耻至极地建立许朝只会让天下人唾弃鄙夷、绝不可能长久;你这般抛妻伤子更是自损天和!”

宇文化及本是十分欢愉地笑望着娇美如玉、清丽姝色的阿姮,可听到阿姮这番怨怼,宇文化及的脸也不由得沉了下来:“陈姮,你不要给脸不要!我宇文化及这般宠幸你是你的无上荣幸你明白吗!若不是我宇文化及怜香惜玉地保护你,你早和杨广一起死在江都兵变里了、还能这般刚烈地和我辩驳?我宇文化及就是不忠不义、无情无义又如何!我宇文化及就是随心所欲做我所爱之事,谁能奈之我何!那独孤宁然当年是独孤皇后的侄女、是父亲母亲强行为我娶的贵族千金,我宇文化及一点都不喜欢!我宇文化及一生阅女无数,可唯独对你陈姮动心,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爱你,我就是要立你陈姮为我宇文化及独一无二的大许皇后又如何!曾经杨广在世时,他为保护你而为你伪造萧姮的假身份立你为大隋萧嫔;如今我一样延续你萧姮的假身份、而不透露你陈朝长宁公主陈姮的真实身份来保护你,但我立你为我大许独尊的大许皇后啊!你又有什么不知足的?我就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前隋的萧嫔娘娘如今是我大许的皇后,杨广的天下和女人我宇文化及全部都占有得到了哈哈哈!”

面对宇文化及此番无赖无耻至极的言论,阿姮怒然起身,暗自握紧袖间的匕首冷冷靠近宇文化及:“呸!知足?荣幸?被你宇文化及这种无耻无赖纠缠才是我陈姮此生最大的不幸!我陈姮一生,曾外祖父是梁武帝、父亲是陈宣帝、哥哥是陈后主、夫君是大隋天子,我曾经是大陈镇国长宁公主、而今是尊如皇后的大隋萧嫔,我生长于皇室后庭一世,什么富贵荣华、泼天富贵没见过,又怎么会稀罕你一个区区伪许政权的皇后之位?你杀我至爱夫君杨广、颠覆我大隋大业,我陈姮与你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誓死不共戴天!宇文化及,你等着,迟早有一日,我一定会亲手把你枭首以慰广郎在天之灵!你这等无耻无赖没有丝毫资格和广郎相提并论!你不配!”

面对阿姮的此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宇文化及怒极反笑,一把就把阿姮的揽在怀内,一指挑着阿姮的下巴:“好啊,好啊!我宇文化及最喜欢姮儿你的刚烈倔强了,那你来啊!”

“你无耻虚伪至极!你就不怕把我留在身边我找尽各种机会杀了你吗!”面对宇文化及的此番搂抱调戏,阿姮死死挣扎、动弹不得,只能暗中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准备刺杀宇文化及。

面对阿姮的这番威胁,宇文化及更是摩挲着阿姮的玉脸玉颈,哈哈大笑:“我的美人儿啊,你以为我宇文化及这么多年在政治漩涡中心活下来是白活的吗?所有饮食起居我自有一套防范方法,固然你聪慧,可我宇文化及也不傻啊。你可没那么容易想伤到我啊。”

“是吗?那就试试看吧!”宇文化及语罢,阿姮反手就从袖中拔出雪亮的匕首与宇文化及展开近身搏斗、企图刺杀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虽然无赖,但武功真的不差。阿姮刚出手企图刺杀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就迅速反应、快快躲开了阿姮的进攻而与阿姮展开激烈的近身格斗。阿姮武功高强,正常情况下与宇文化及不相上下、甚至要胜过宇文化及,可今日阿姮不知怎么的、四肢无力,和宇文化及打斗了几个回合之后就渐渐无力、身子软了下来。

面对阿姮的如此仇恨挣扎,宇文化及更是大笑:“哈哈哈!姮儿,要脸是你的事,为了得到你,我宇文化及发动了江都兵变、灭了大隋建立了大许,我才不要脸呢!而今我什么都没有,就剩姮儿你了,我怎么能不尽兴享受呢!我的皇后啊……”

阿姮原来打算利用待在宇文化及近身的机会刺杀宇文化及,但现在看来以宇文化及的精明机警和对自己的牢牢控制难以实行。于是,除掉宇文化及只能依靠外援了。而今天下虽然十几路反王,但真正有实力的势力不过是西北的李渊、漠北的突厥、北部的窦建德、中北部的宇文化及、中原的李密、中原的王世充、江南的她和江南的萧铣这八股势力。她虽然通过旧部沈法兴而牢牢掌控江南势力,但单凭她手下的这股势力,她尚且无法直接动摇宇文化及的势力。于是阿姮生出计谋,趁着此时宇文化及完事之后的酣睡,她漏夜写出六封特别有针对性的密信以拉拢李渊、突厥、窦建德、李密、王世充、萧铣这六方势力以试图结成共同诛杀宇文化及的复仇同盟。宇文化及背负着弑杀杨广的弑君罪名,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任何一方反王诛杀宇文化及都能够为其日后政权的合法性添加有力保障,故而这六方势力都有共同诛杀宇文化及的足够动机,只看他们有没有合适的兵力和时机了。在漏夜写完这六封结盟诛杀宇文化及的密信之后,阿姮悄悄命心腹璇玑分别送到李渊、突厥、窦建德、李密、王世充、萧铣这六方势力之处,以待回复以共同诛杀宇文化及复仇。只不过,在此结盟外援到来之前,阿姮不得不为了保全性命报仇和保全萧萦、璇玑、贺兰璧月三人的性命而暂时委屈委身宇文化及身边。

璇玑的至爱夫君独孤盛就在宇文化及发动的江都兵变中为护卫杨广而死,故而宇文化及也算璇玑的杀夫仇人,璇玑和阿姮一样恨宇文化及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故而璇玑自然会把此拉拢诛杀宇文化及的复仇联盟之事安排妥当的。

而当阿姮把这六封共同诛杀宇文化及的结盟密信写好再交给璇玑秘密送出去之后,天刚好亮,宇文化及刚好从床上醒来,斜靠在床榻上望着坐在梳妆台前的阿姮慵懒笑道:“皇后,怎么,昨夜春宵之后今日还这么有精神呢?是不是很期待今日我们帝后二人的登基封后大典啊?”

面对宇文化及的此番调笑,阿姮冷若冰霜、置若罔闻,只是兀自攥紧手中握着的琼华珮怅然出神。

已然得到阿姮的宇文化及自然是心情舒畅、心满意足,于是他也不管阿姮的冷漠至极,而是兀自望着阿姮孟浪调情道:“姮儿,果然你是我这么多年痴情的可人儿。我宇文化及一生得你,也不枉我弑君谋反、建立大许王朝了!往后余生,只要能日日把你拥在怀中醒来,我宇文化及便是余生无悔了!”

面对宇文化及的此番“痴情深情”,阿姮没有丝毫感动,而是冷冷回首,漠然至极地回望着宇文化及一字一句吐出心底最深的仇恨怨念:“宇文化及,你杀我至爱夫君,毁我大隋大业,滥杀无辜,涂炭生灵,欺侮强占我,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亲手砍下你的头、将你挫骨扬灰!”

“姮儿,你再怎么不甘也不得不承认曾经杨广有的大隋天下和你都归我了,哈哈哈!来人,伺候朕和皇后起身换装!”面对阿姮的如此冷漠刚烈,宇文化及不以为怒,反而是更加欣赏喜欢,也不理阿姮的冷冷毒誓,而是起身呼唤宫女进来伺候他们“帝后夫妻”二人洗漱换装、盛装打扮以为今日的登基和封后大典。

阿姮虽然极其愤恨不愿,但在宇文化及的强迫下,阿姮还是被宇文化及强行按上皇后的盛装服冠,被他强行逼迫与他并肩参加大许王朝的登基和封后大典。而为了刺激阿姮,封后大典上宇文化及逼阿姮所戴的后冠正是杨广生前特意为阿姮打造的精美绝伦的十三钿花树后冠。此时与宇文化及并肩立于大殿之顶、凤冠霞帔披身、头顶着至爱亡夫杨广生前亲手为她定制的十三钿花树后冠,阿姮只觉得全身愤怒悲痛得宛如骨裂爆炸、悲愤交加不能自已。可是此时阿姮已经愤怒悲伤至极、心如死灰,内心万分悲痛愤怒在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却是无尽的麻木和冷漠。至哀莫大于心死,如是也。

此时如宇文智及、宇文士及、裴虔通、马文举、令狐行达等隋朝旧臣见到宇文化及不立他的发妻独孤宁然为后而反而立先帝杨广最独宠钟爱的萧嫔阿姮为皇后、强占了先帝杨广最恩宠钟爱的至爱女人,震惊得目瞪口呆。但碍于宇文化及的淫威和强权,众人虽然见到阿姮被立为大许皇后震惊错愕却也不敢多言,只能暂且依礼俯首称臣。

虽然宇文化及此时已经势弱,但这个大许王朝的登基封后大典还是举办的相当隆重热烈。宇文化及虽然已经预见到自己时日无多、来日只怕不得好死,可他此刻执着追逐一生的至爱阿姮的手、把她封为自己的大许皇后而和自己这位大许皇帝并肩接受百官万民朝贺之时,他这一刻内心则是万丈豪情、汹涌澎湃,只觉得做了一个一生值得的绝世美梦、不愿醒来。

此刻,宇文化及只觉得,他这一生有这一日大许江山在握、美人阿姮在怀的登基辉煌一日,他宇文化及终究是不悔活这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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