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卿侍郎不由得沉默了。
王右渠还真是……给他省事儿了。
他问连世新:“你是如何抄袭的王右渠的文章?”
连世新本能地还想为自己谋取一线生机,他面如死灰地说:“我与王右渠日日同进同出,许、许是哪日无意间看到,记在了脑中……我、我不是有意的。”
他抬头,哀求地扯了扯王右渠的衣摆。
他开始崩溃,开始用手臂擦眼泪,开始悔不当初。
他想祈求王右渠看在多年情分上,放他一条生路。
王右渠淡淡地将衣摆扯回来,道:“草民的文章一直存于内室,除了给邓掌柜,不曾示人。”
他没有忘记连世新刚刚想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的样子。
连世新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右渠,他梗着脖子抽搐道:“右渠,你好狠的心啊!”
说完,便昏死过去。
严肃的公堂上没有宽恕罪犯一说。
衙役将人泼醒。
已经是中秋,连世新醒来便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卿侍郎道:“也就是说,连世新不仅仅是抄袭你的文章,还是入室盗窃。”他问连世新:“可还有别话要说?”
连世新知道自己毫无翻身的余地,一句话也没有说。
照磨提笔记录。
卿侍郎将最后的判决写在纸,让照磨递给了陈福,陈福给了聂延璋。
聂延璋点了头,卿侍郎才吩咐道:“着令二人画押。连世新革为庶民,永不录用,游街,监|禁刑部大牢六个月。”
照磨拟好二人口供,让二人画了押。
连世新早就没有了力气,还是衙役抓着他的手画押的。
真州几个秀才和邓掌柜也都在人证证词上,画了押,但张春生几人画得很心虚……
连世新当场上了枷。
真州几个秀才都退下了。
卿侍郎整理着这次案件的所有“证据”,目光落在了《文府》开篇八股文的作者,“明月”的名字上。
他最后问道:“王右渠,《文府》上皆以真名示之,你为何用别名?‘明月’是你的号?”
王右渠也不知道为什么清疏斋的东家,给他取了“明月”的别名。
或许是因为他父亲的事情不得已而替他化名……
王右渠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早在真州读书的时候,他就被世交长辈退了婚,还被当众羞辱了一顿。
但他心里莫名地还是微微苦涩。
到了京城,父亲的事情仍旧是他洗不干净的污点,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
邓掌柜当然知道王右渠不知情,他便斗胆答了:“明月的名字,是我们东家替王秀才取的。”
卿侍郎略明白了一些缘故,也就没再追问与案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反倒是聂延璋。
他起身走到屏风旁,打量了一眼王右渠,他想看看,什么样的人,值得元若枝亲自替他取名字。
聂延璋轻哼了一声。
不过是个长得还算可以的书生罢了。
也配。
什么小本营生,值得她这般费心?
还不如替他打理皇室生意好了。
但,得寻个合理的由头,比如做他的太子妃。
王右渠似乎察觉到了异常的打量。
他立在堂内,余光轻轻扫了过去,华贵的衣角,挺拔的身躯,自然垂立的一只手,手背上筋脉清晰。
至于脸……他看不见。
王右渠却默默地记住了那只手背的筋脉走向。
卿侍郎恭敬地瞧了聂延璋一眼。
聂延璋轻压下颌。
卿侍郎才道:“退堂。”
主审官与几个陪审官纷纷到堂内闲叙。
今日的案子不难审,连世新压根就是个没经过事的小秀才而已,连谎都没圆好。
案子简单,难的是事关科举,唯恐被人说“科举不公”。
卿侍郎少不得与同僚们抱怨:“真州的几个蠢材,我看刑律都没读好,若不是我点破,他们几个都不知道自己作了伪证。”
有人说:“王右渠倒是不错,案子定了,明天放榜,解元就是他了。”
卿侍郎顿时笑着说:“实至名归。恭喜诸位又得一位好学生了。”
考官与考生也算是“师生关系”,鹿鸣宴上,大家自然还有更加密切的接触,到时候做王右渠的“真”老师也未为不可。
礼部考官们笑得十分得意。
至于连世新,上了枷之后就得游街以儆效尤。
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全部都愣了。
连世新上枷,王右渠堂堂正正毫发无损地走出来了?
不可能啊!
“这、这、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连世新上枷?侍郎是不是审错了?”
“怎么回事啊!连世新可是真州府试第一的秀才,他怎么会抄王右渠的文章?”
衙役们凶神恶煞地压制住躁动的考生与普通百姓们。
给事中宣读案件过程与判决结果:“……人证物证齐全……连世新对其入室盗窃王右渠的文章,并抄袭,供认不讳……”
“我的天!竟然是连世新抄了王右渠!”
“我还以为连世新这等有真才实学……”
“屁的真才实学!我也是真州的!我他娘的早就想说了,每次王右渠的八股文都比连世新做的好!连世新跟在他屁股后面就跟条狗儿似的!他娘的要不是王右渠县试、府试考试,倒了血霉出了意外,第一名轮得到他?明天放榜你们看到王右渠的文章就知道了,他不中解元谁他娘的敢中?老子今天就大放厥词了,今科状元也是他!”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个连世新……”
“你瞎啊?人不可貌相说的是连世新吗?他长得本来也没有王右渠,哦不,王解元好看啊!”
考生们手里的鸡蛋、白菜帮子,全砸到连世新身上去了。
其实他们还有些犹豫砸不砸,事情反转的太厉害,他们心里还有些慌张。
但拿都拿来了,不能白拿啊。
邓掌柜看着这一堆墙头草直摇头。
他拉着王右渠出来,赶紧上了马车先逃走。
昌平侯府和元家的人,再三在告示上确认了结果,也都见了鬼似的跑回家报信去了。
邓掌柜与王右渠一起回了清疏斋。
店小二提前回来,准备了火盆给王右渠跨。
王右渠总是倒霉,不太信这些,但他还是跨了。
元若枝从清疏斋后院出来,她戴着帷帽,同王右渠说:“先恭喜郎君取中解元,一些小心意,请解元不要推辞。”
玉璧送了小荷包过去,里面全是碎银子。
倒也不算多,但明日发榜,王右渠多的是要打点的地方。
邓掌柜劝道:“郎君就收了吧!”
王右渠当然不肯要。
元若枝只好道:“日后还要你替我们费不少心思,就当是我预付你的工钱好了。”
邓掌柜笑着跟元若枝说:“解元这是看不上我们清疏斋的小生意了。”
王右渠说:“请姑娘与掌柜立契,这钱我才能收。”
邓掌柜只好立契,不过他也不知道怎么写合适,王右渠便直接签上名,摁了押,相当于留了一张空白的签名契给清疏斋。
他也不怕清疏斋坑他。
如果一定要坑……
那就坑吧。
他这条命都是她救下的。
家里事多,元若枝不便久留,便辞别了两人。
她刚上马车,聂延璋的马车停在了她的马车隔壁。
聂延璋挑起车帘与元若枝说话。
玉璧玉勾还没上车,两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王右渠一眼便认出来,车里那位贵人是谁。
他也一眼就看出来,聂延璋看元若枝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王右渠的目光又落到元若枝两个丫鬟的脸上。
他走到元家马车旁,朝着车内的元若枝作了一个揖,声音不大不小:“多谢姑娘的护膝。”
元若枝愣了一下,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右渠说的是邓掌柜给他买的护膝。
他误会了,不是她送他的。
聂延璋敛眸朝王右渠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