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瑞格·石蹄（三）

“把他留在那真的是个好主意吗？”瑞格问。

“不要多想了！对一个常年惯于安逸的侏儒来说，躺在火炉边足不出户最好不过了。”塞布斯煽动双翼在瑞格头顶上说，足下土地的红比其肤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红山，温度湿热，常年见红，关于其名由来，众说纷纭。有人说它是赤色巨龙的半截尸体，有人说它是鲜血染就的猩红战场，不过最令人信服的，还是吟游诗人滚石的诗句：“千岩竞秀，红山见红。”——红山脱胎于千沟万壑，是山的背脊，大地之血肉。

瑞格行走于红山的沟壑之间，体内的大地血脉渐渐苏醒，每走一步，他肩上的图腾便会随之闪亮，与满山的滚石、劲树、红土应和着。抬头，看到晚霞红满天，这让他想到了姊妹大地的惨烈遭际，在烈火熊熊中声声叹惋着大地的悲戚，某种不可名状的族群在狂欢的火焰中，将所见的一切付诸一炬。那一刻，天边恰如此时的红。

“你还好吧？”塞布斯察觉到老友的悲伤，他完全能猜到瑞格在想什么。

“悲伤带不来任何东西。我早就该意识到这点。我的朋友曾不止一次给予我此类忠告，可惜，”瑞格摇了摇头，“时至今日，我仍没有做好接受忠告的觉悟。”

“大地的子民都是狂放不羁的，更何况是大地本身。”塞布斯哈哈一笑，“倒是我们这些天空的拥趸，自由自在惯了，从不听信忠告。当然，如果早些时候有人能在伊特纳堤的弓弩之前给我忠告，我大概还能飞得更高。”他扬了扬右翼，血红的骨架上有个黝黑的疮口，被烈火箭矢灼穿的痕迹。

“若不是那一箭，我们也不会相识。”瑞格说。

“这是当然，若我和你一样有重生的本事，来世再挨上几箭也无妨。”石像鬼的友情正如其蹩脚的情话一般来之不易。

塞布斯这辈子，直至今日，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得到瑞格和伊特纳堤这两位挚友，他相貌狰狞，在各大传诵至今的诗歌里，从未有过良好的形象，更不用提在正史中，石像鬼都是极凶极恶之人。

“我们到了。”瑞格说。

红山之巅，苍翠的树木映照着夕阳拔下红叶，中央一处悬空的圆形台面闪耀着白光，细细听来有轻语。这是块令人沉怡其中的遗迹，与其他邪异之地不同，红山的一切看来都是这般明澈，仿佛是由至纯的精灵所造。

即便是在一片光明之中，他们仍可以在圆台上看见有光芒在闪耀，这是一股善意的、乐于合作的力量，似淡蓝、温和的电荷。

塞布斯呆望片刻，不敢上前，天性乐观的他第一次显露怯意：“我听说人们都叫它……”

“灭绝者？”瑞格解释称，“有些人这么称呼它，也有人尊称它为闪动的神圣之眼，但我更愿意视它为友。大地的广瀚渺远在它面前不值一提，每次与它的会面都使我受益颇深。它真正的来历早已湮没在时间里，只留下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艾欧。”

随着瑞格缓缓说出这个名字，蓝色光团先淡再亮，似是对他的回应。

塞布斯就这么看着瑞格·石蹄——这位伟大的大地的化身——面对一团光自言自语着。

时而感慨：“是啊，好久不见了。”

时而惊愕：“什么？你要走了？”

时而眉头紧蹙、忧心忡忡：“看来天外来客不止一个，我的猜想没错，但没想到情况这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