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棺林子（二）

接着再说那片棺林子的事。

我们村里有户马姓人家，按说起来，还是正儿八经的旗人，祖上在宫里当过差。不过翻篇儿的老皇历，早过气了，所以这昔日的王孙贵胄，现如今也只是一个糟老头子，领着仨儿子的普通人家。 村里的民办教师王仲林还特意给他家写了付对联。叫"一门五福四根棍，哥仨爷四八个球。"个中意思，自己体会去吧。

老马头给他的三个儿子，依次起名叫马兆旭，马兆日，马兆东，是奔着“旭日东升”四个字去的，只可惜生下小三后，老马头的媳妇儿就卷着包裹跟一个走街串乡张罗的跑了。剩下几个老爷们儿，过的那日子实在没法说，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条好裤子谁出门谁穿，晚上睡觉盖床被子，一人拽一个角，时候长了，楞拽出四个窟窿，露着黑乎的棉花桃。最可怜的就属马小三，从小没妈管着，见天大鼻涕邋遢的。稍大一点就开始淘神。东家撵鸡，西家打狗。实在闲得没事干，就装神弄鬼的吓小孩。老马头没少操心。可孩子越来越大，又是长胳膊带腿儿的，你总不能弄根绳，栓裤腰带上看着吧。再说这时候的老马头已经是奔五十的人了。最后给磨的实在没咒念，14岁那年就送马小三生产队放牛去了。

老马头原指望这孩子消停几年，收收心也就到该娶媳妇儿的年纪了。不成想却是辘轳把打鸭脖子，正对那道弯。放牛的活儿本来新轻生，马小三早上赶着牛上山，就撒了欢的折腾。就这么说吧，他放过牛的山头，耗子都得饿死。可生产队就那屁大点的地儿，总有玩腻、折腾够的时候。这时候，马小三也长成了十八九的小伙子，不知道怎么的，他就盯上了那片棺林子。

要不咋有那么一句话，叫倒霉催的呢。马小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说放着好好的牛不放，招惹那些东西干什么。不过也得说这小子有算计，知道村里人忌讳那片棺林子，所以跟谁也没提这档子事儿。

后来，我听村里的老人讲，那天晚上马小三放牛回来，扒拉口饭就跑出去了。这一去，到夜里十一点多，村里人突然听见从老马家院里传来一阵咣咣的捶门声，接着，就听见马小三破声拉气的叫唤。邻居们起初，还以为这小子让山牲口咬了呢，赶紧的跑出来瞧看。这一看可不打紧，好悬没给大家伙吓死，敢情马小三背了块糟棺材板子回来。

这么晦气的玩意儿，你还敢带回村里来。社员们可不管你没妈没娘，瘪犊子玩意儿，兔崽子，王八羔子什么的，难听话骂了一大堆。马小三这会儿可顾不上还嘴，等着他爹开了大门，着急忙慌的说道，爹啊，你赶紧把西厢房腾出来，晚一晚儿子今天就交代了。

老马头听了这话，也不敢耽搁，赶紧照办。随跟着马小三背着棺材板一头扎进厢房里，反手把门关死，半天没了动静。

再说这会儿的工夫，老马家院子里己经聚满了人，大家伙都纳闷马小三这是要干嘛？正在这会，从西厢房里传来个女人的声音，哀求道：“大兄弟，你行行好，放我回去吧。”

大家又听到马小三嘿嘿一笑，“回哪！棺材林？没门儿啊，窗户都没有。实话跟你说吧，从你让我背着那会儿开始，咱俩就算死磕到底了，今晚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马小三家的西厢房是生产队用来储冬青的，除了个门，还真就没窗户。大家伙听到这话，有几个人忍不住乐出声来，结果没乐几声，里面那女的突然咯咯冷笑着说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么？”?

结果你们猜马小三说啥？这小子倒是光棍的很，他说：“你不就是鬼么！有啥了不起的，我现在不怕你，等我死了，咱俩变成一样的，就更不用怕你了。”说完，干脆在西厢房里面点起火来。

西厢房夏天的时候用不着，老马头就把里面备了几捆引火用的谷秸。这东西在村里又叫干草。老人都说干草是灶王爷的草料，避邪的很。所以村里人打个撞客，或者见了脏东西啥的，点把干草撩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