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四正六隅策
杨嗣昌在家待了将近一年了。
父亲杨鹤最终还是死在了谪戍地袁州。为了父亲的事,自己已经数次明里暗里上疏请求宽恕和赦免,万岁爷始终没有松口;直到人过世之后,万岁爷才勉勉强强地恢复了父亲的原官而已。整理遗物时,发现一封留给自己的信;信不长,却没有一句话谈及个人或家庭私事,通篇都在告诫他事君以忠、谋国以智、牧民以仁、立朝以信、立身以义的道理,读着遗信,杨嗣昌泣不成声。
突然在家里见到敕使,接到诏书,杨嗣昌的内心不能不泛起涟漪;他彻夜难眠,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为父亲守制三年,以尽孝道。没想到,第二道诏书很快就来了,还是要夺情起复的意思,只是语气温和了许多;杨嗣昌对万岁爷的脾气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能用这样的语气对臣下说话,已经是委屈之至了;而能让万岁爷如此委屈的,除了局势艰难和朝中乏人之外,恐怕多少还是夹杂着对自己才能的赏识。想到这里,杨嗣昌平静的情绪又激荡起来,就算是父亲还活着,一定也是乐于见到儿子能够一展凌云之志。
辗转反侧到了半夜,杨嗣昌翻然起身,奋笔疾书,奏疏一蹴而就,杨嗣昌小心地折好放在桌案上,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崇祯十年三月,杨嗣昌抵京。
这段时间里,中原又乱成一团。卢象升走了以后,中原好像空了一样;张献忠早就瞄好了。河南中部已经被扫荡了无数次,居民死的死逃的逃,留下的要么家徒四壁,要么附近修建起坚固的坞堡;攻击起来不但死伤惨重,而且不见得能得手,实在不合算。而江北一线则户口殷实,居民富足;更兼承平日久,人不习战,官军数量少,质量也不高,正是一个快意驰骋的好场所。不到半年的时间,西起信阳,东至滁州,千里之地,到处都是张献忠留下的痕迹。
只有陕西较为平静,李自成、惠登相、拓养坤等在陇州城下没有敢恋战,分成数股撒腿就往西、往北逃掉了。洪承畴吸取了上次损兵折将的教训,只是加强了庆阳、平凉、固原等几座要塞的守御,并没有去穷追逃敌。
进京的次日,皇帝就在平台召见了杨嗣昌。提督东厂太监曹化淳侍立在侧,他的印象里很少见皇帝像今天这样面带春风。打眼望去,杨嗣昌身材中等,相貌俊朗,步履沉稳,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模样。
行过大礼,起身站定,杨嗣昌语带伤感地说道:“臣缞绖临戎,于国不祥,还望陛下收回成命,使臣一尽为子之道。”
万岁爷有些歉疚地开口道:“我朝以礼立国,以孝为先;卿失怙之悲,朕感同身受。夺情起复,情非得已。方今之时,狂胡猖獗于辽东,流寇肆虐于中原;朕代天牧民,为此宵衣旰食,夜不成寐。知卿有理繁治剧之才,此刻岂是安卧东山之时!朕听闻‘忠孝不两全’,为国尽忠还是为子尽孝,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杨嗣昌,你身为国士,就不能为朕分忧吗?”
杨嗣昌闻言,差点落下泪来;他拜倒在地,字斟句酌地回应道:“米粒之珠,岂敢扰日月之辉!臣才智驽钝,蒙陛下错爱不弃,敢不竭尽心力,以报答圣恩!”